窝边草
曲迎是个能在零碎时间缝儿里挤出新爱好的人,近几日他闲来无事,便迷上了收拾东西。 在整理书架时,曲迎无意看到了沈檐淇摊开在茶几上的笔记本,赶巧的是这页恰好带字,曲迎大眼一瞥在首段扫见自己的名字后,顿时被勾起了兴趣。 人会对关乎自己的事格外敏感,这点儿谁都不例外。 曲迎缓缓丢下了摆在腿上的小物件,趁沈檐淇不在家的功夫,把自己挪到了笔记本旁。 就只看这一横。曲迎举手发誓。 ——“深夜时回顾起曲老师以前的舞蹈,他站在灯光下是优雅自信的,如同坐于礁石上肆意甩弄着尾巴的人鱼,无论背后的天与海风多么可怖,他永远都只专注于自己掀起的小型漩涡。” 曲迎读完这段话后咬了咬唇,他忽生出种偷窥别人秘密带来的心跳加速。 尽管,这本笔记里记载的主角正是围绕曲迎他本人展开。 这理应不是个秘密才对,因为在很早之前,沈檐淇就明确和曲迎承认过对他的欣赏。 曲迎试图转移注意力,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哼哼着把目光从笔记本上撤开,十分努力的自言自语道家里的墙漆得好好休整一番。结果曲迎嘴上念着墙漆,身体却诚实的让余光下意识朝那非常具有吸引力的笔记本上倾斜。 曲迎做了个深呼吸,他使出全劲儿掐了把手臂,尽可能往大脑里灌输今天上午吃进肚里的饭菜口感如何,谁料这也不顶用了——曲迎干巴巴的报了会儿菜名,那段“人鱼”便顺势溜进嘴里,读起来很是丝滑。 如同他小时候背诵熟练进了骨子的诗文,无论年岁再怎么增加,凭空给出句“醉不成欢惨将别”,曲迎都能瞬间脱口而出“别时茫茫江浸月”。 总而言之这要怪沈檐淇写下的比喻太过可爱,曲迎开始为自己的过目不忘找借口,如果沈檐淇只是在本子上平平淡淡的夸句曲老师真厉害,那他肯定不会老在脑海中重复什么人鱼跟礁石。 曲迎莫名其妙联想到了前几天朋友打趣,说也没见他对外人表现过强烈的交往意图,不会是胸有成竹,打算吃窝边草吧。 “我又不是兔子,吃什么窝边草。”曲迎甩甩头,在这个就他一人的房间里扑腾,固执的跟空气互怼。 话音落,曲迎转念一想,对此进行了同理推测:“又不是只有兔子才能吃窝边草。” 可惜的是沈檐淇本子上的字句目前施施然停在了“漩涡”,但曲迎偏偏又很想知道他之后还会搁本子上写些什么。 等他们的关系再亲近点儿,他就可以像去要一颗糖果般轻松的找沈檐淇讨来笔记本,并光明正大的品味了。曲迎默默打起如意算盘。 …. 鉴于这间屋自带的厨房实在过于原始,沈檐淇和曲迎两人都不能保证自己拎着新鲜的蔬菜进去后能再端出来盘看得过去的食物,所以最关键的午饭都由沈檐淇亲自去买。 每当沈檐淇提着双人餐走至楼底,他仰头数了什么,在看到对应的第十层窗口飘出截深色帘子后,沈檐淇就知道曲迎已经醒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对特殊暗号,沈檐淇扬了扬唇角,他把这份好心情与其他因素构成的好心情分类开来,曲迎带给沈檐淇的,都应该归结为甜蜜才是。 沈檐淇打包了两份鸡蛋盖饭。 曲迎这个人比较挑嘴,他爱吃蛋白却不爱吃蛋黄,可眼下与沈檐淇共进午餐,曲迎自然不愿意给人留下什么不好印象。他手起筷落的把鸡蛋一翻压在米饭里,打算趁沈檐淇不注意的时候,再去把蛋黄剃掉,单独吃下蛋白。 计划虽成,但实践起来仍是意外频出。曲迎不仅把米,就连碗里的胡萝卜块儿跟葱沫儿都要扒干净了,依旧没等到沈檐淇的走神。 曲迎碗底只剩下了个被糊的油汪汪的鸡蛋。 好在慢条斯理咀嚼的沈檐淇发现了曲迎的碗,以及他的坐立不安。 “请蛋黄自觉离开蛋白。”沈檐淇把自己盘里的鸡蛋抠去了黄,如同哄小孩一样夹给了曲迎。 “幼稚,”曲迎嘴上不饶人,手上却将属于自己的那条鸡腿分给了沈檐淇,“不准拒绝我,不然晚上就多罚你练一个小时的压腿。” 傍晚七八点冲过凉后,沈檐淇披着条浴巾“鬼鬼祟祟”的返回房间。其缘由得追溯到他做了件坏事——因洗发水不凑巧用光,沈檐淇便悄悄地从曲迎那瓶薄荷香的洗发水中挤了些来替。 许是这沾染上的相同味道令沈檐淇心虚,他生怕被曲迎抓个正着,所以在进了卧室后,第一件事就是关严了门。 浴巾一扔,睡衣回阵,沈檐淇刚打算整理下明天要用的课本,他人刚嵌入桌椅间,就发现已经有人抢先来过这里,并对照他贴在桌角的课表,将几本书排列的整整齐齐。 沈檐淇把书朝外挪了挪,他很快破解了某人布置的“障眼法”。在这堆“书墙”背后,还隐藏了杯冒着几缕小白烟的冷饮。 坐于轮椅内的曲迎守在门外,当吸管成功扎入封口的响声起后,他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安静躺在掌心中的便条终见明亮。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曲迎最后未能把便条连同冷饮一起送出。 毕竟这便条上还真没有什么内容,简单概括,就是曲迎矫情的、拐弯抹角的道了关于鸡蛋的谢。 沈檐淇抿了半口,随后,他把那被自己咬扁了的吸管头给捏圆,起身准备找曲迎进行当面夸赞。 奈何曲迎的第六感颇准,在沈檐淇有了动静的瞬间,他便驱着轮椅,快速闪回卧室。 沈檐淇过去的时候面对了扇较往常而言提早了近两个小时关严的门,他猜测这会儿曲迎正忙。沈檐淇的指节才挨到门板,在敲击的前一秒,里面便传来了曲迎的声音: “我睡着了。” 曲迎似是顾虑上一句的力度还不够大,他继续补充道:“衣服都脱干净了。” …. 有很长一段时间,沈檐淇为哄曲迎开心,可算千方百计、绞尽脑汁。 “曲老师,”沈檐淇脱下舞鞋,他见曲迎今天一直闷闷的不怎么说话,沈檐淇忽然心生一计,在去捞门后挂着的拖把时,朝曲迎挥了挥手,“以后我还要跨专业去拿金扫帚奖,轮到我上去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我就张口闭口,每五个字都不离曲老师。” “为什么是每五个字?”曲迎暗搓搓把袖子拉长些盖过右手,在沈檐淇看不到的布料遮罩内,他将手指数了又数。随后曲迎故作自然的恢复原位,仿佛进入衣摆深处的手只是按着寻常发展挠了个痒痒,并没有其他的小动作。 “因为沈檐淇的名字加上曲迎,一共就是五个字。”沈檐淇在打扫舞蹈室前为避免沾过水的地板导致轮椅打滑,他提前把人给推了出去,在反复确认曲迎确实待在门框外的“安全线”后,沈檐淇这才敢大幅度甩弄拖把。 “我才不要你的金扫帚,”曲迎双手撑着上身,那脖子倒伸的活像个长颈鹿。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沈檐淇,待沈檐淇转身与他目光相切,曲迎这才清清嗓子,“你还是先老老实实的用好手里的金拖把吧。” 自打双腿受伤起,曲迎出门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他的皮肤本身就嫩,再加上待在屋里一月未尝风吹日晒,所以更是白上养白。 曲迎尚且记得某次好友拜访,见面后异常夸张的形容他快捂出病态白的最高境界了,好友都如此“大惊小怪”,搅得曲迎愈发不愿下楼,以免惹来多嘴人士的评头论足。 他讨厌刻薄的言语,因为那些会将一个鲜活的人衬得像件摆在精美柜台中展示的冷冰冰商品。 唯有沈檐淇会大胆的捏捏曲迎的手臂,两眼放光道曲迎的肤色很像冰激凌。 “我最喜欢吃冰激凌了。”沈檐淇实话实话托盘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檐淇是真有能力得曲迎欢心,也不知他如何软磨硬泡,竟让曲迎答应他每隔两周便会出门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