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演了
此时的翟白容正如丹药铺老板所想,已经身处仙船之上,漂泊在上中层的空间夹缝之中。 翟白容来到上天界,离开凤族后便没有离开过驻足的城镇附近。他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这仙船所渡过的空间夹缝是怎样一片奇妙的景象,亲眼所见便更觉得奇妙。说像是夜空也不尽然,但要说一片混沌,似乎也不合适。 仙船行进到平稳的阶段后,修士们就可以离开房间在甲板上散散心。从上层去往中层的修士一向不多,这般船上一半都没填满,大多也不是第一次去中层了,所以翟白容难得独享了这番壮丽的景象。 他看向远方,上层的景色早已消失。 也不知道玄阳修炼得如何了。 沈延此前一直和翟白容待在一起,翟白容这次离开,仙晶还有些剩余,外加上沈延这些日子自己外出狩猎低级妖兽赚的外快,再砸锅卖铁凑出一张船票也并非不可行。中层谋生兴许会简单一些,而且找到聂世云汇合后,人多总归办法更多。 但沈延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独自留下。 翟白容也不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还被关在凤族闭关,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玄阳,还是单纯不想继续承自己的人情了。但见其心意坚决,也就不再劝说。 待找到聂世云,告诉他上层的这些情况后,他们二人再合计下一步该如何做就是。 翟白容临走前花了不少仙晶买了两个通讯晶石。虽然价格比起修真界贵上了天,每次使用还要额外注入一些灵力,但好歹不是一次性的了。 钱要花在刀刃上。这上天界每一层都堪比整个修真界那么大了,没有这东西,一朝分别想再重逢可真是困难。 他现在身上的仙晶又不多了。到了中层定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净停留在一处赚仙晶,否则找人一事从何谈起? 若是聂世云,肯定可以两者兼得。 翟白容稍叹了口气,原本稍显疲倦的神情在想到聂世云之后又重新打起了精神。他又仰头眺望了一番一望无际的虚无景色,转身返回船舱。难得有空闲,他也该抓紧时间修炼了。毕竟在这片土地上,有修为才有底气。 平河城中。 “是我胜了!识相的话就乖乖滚下台吧。” “你小子……” 台下传来一阵嘘声。聂世云对面的炼器师咬牙切齿,虽然上台前比赛的结果就已经定下来了,但聂世云如此目中无人的态度着实让人心中憋火。 这明摆着就是蓝家特意安排的结果!炼器师扫了一眼台下原本死气沉沉,现在却分外热情的观众们,苦不能言。 众人看腻了敖樊年年大出风头的剧本,倒是对这突如其来的“下层炼器师连胜大家族前辈”的戏码很是着迷。也不知道蓝家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大家族上层之间的交易与他们这些炼器师无关,他们只能听从安排。 看着脸色铁青,狠狠剜了自己一眼后在众人起哄的声音中灰溜溜下台的炼器师,聂世云保持着无畏的笑容,只能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位道友,真是对不住了”。 “哈哈,给了他个架子,他真的就往上爬啊。”远处欣赏着这出戏码的敖樊很是满意,只差没有拍手叫好了。 “敖樊少爷,他这副态度是不是过火了?虽然我们都已经事先与对手打好招呼了,可毕竟人家都是各大家族的炼器师,被这样一个散修欺辱……” “你们去谈的时候,没有提这是我的意思吗?”敖樊斜了众人一眼。 “当然提了。”蓝家人答道。 “那不就得了。他们难道不该争先抢后地卖我这个面子吗?”敖樊理所应当道,“再说了,就要这样才有意思呢。” “……是。”蓝家人见敖樊这样坚持,自然不敢继续提出异议。 他也不好意思说其他家族的人听了他们的提议后,接受得要多勉强有多勉强。故意输给敖樊这个水货就算了,好歹他是龙族。现在又要求他们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只为了让敖樊找个乐子。这以后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骑在他们头上了? 蓝家为此背后不知道赔了多少不是,送了多少礼。 敖樊见一票人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无人捧场,顿时觉得无趣,又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聂世云感到一直黏在身上的视线消失了,这才松了口气。刚才那副嚣张的气焰也降下去了不少。他避开了一群想要挤上前来恭喜他一路晋级的修士,独自离开了。 他直奔炼器师公所,将这一场胜出的奖励先收入囊中。 “聂炼器师,你可真是着急。照我看啊,你接下去还有的赢呢!何不到时候一起来领?”炼器师公所的女修抬头见又是聂世云,盈盈笑道。 “以前没拿到过这么多奖赏,不收起来总觉得不安心……” 实话是,等最后一日闹出事来这些东西八成都要打水漂,不如先收下一笔是一笔。 女修心中觉得聂世云即使风头正劲却依旧很没见识,忍不住觉得好笑,但表面上还是公事公办地将仙晶和丹药取出交给他。 聂世云可不管旁人怎么想,收下东西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虽然每次东西不多,但一路赢下来合计起来也称得上相当丰富了。有了蓝家这些奖赏,聂世云将比赛结束后剩余的时间都投入了空间中修炼,结果就是他比想象中更快地触及了合体期。 只可惜现在还不是进阶的好时机。聂世云没有选择匆忙进阶,而是将体内的灵力凝聚,将基础稳固得更加牢固。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依旧是炼虚修士,但若真的和合体初期的修士动起手来,结果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比赛还未结束,这几日从蓝家那儿得来的东西已经被聂世云用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就算他们想讨,也讨不回来了。 随着每日城中修士之间关于“聂世云和敖樊最后谁会胜出”这一话题的讨论度越来越高,炼器师比赛前所未有地收到了关注,且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日。 “有人昨日下注了吗?你们都压谁赢?” “虽然我觉得聂世云能赢,但对手毕竟是敖樊啊。敢赢过他,不要命啦?” “半斤八两吧。你们真的觉得那个聂世云是什么好东西?” “要我说,聂世云他态度是也不咋地,但好歹他是人族啊!就冲这一点,我就支持他。” 人群熙熙攘攘,决赛台上双方都还未登场。下面的修士们都小声地和旁边的人讨论着。 有人一语道出真相:“我还是觉得他这一路胜得古怪。你们这些下注的,当心仙晶全都打水漂了啊……” 可几十年一成不变的比赛终于出现了一点转折,修士们一时间无视了种种诡异之处,聊得乐此不疲,旁边好言相劝的话语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人群中。 突然,原本嘈杂的观众间鸦雀无声。有没回过神来的修士抬头一看,正是聂世云上了台。大家可算找到个可以随意发表见解的对象,随着他的出现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其中又夹杂着嘘声,热闹极了。 稍后敖樊登台,他们不论心里如何作想都只有鼓掌欢迎着一个选项。 聂世云脸上波澜不惊,一改往日的气焰,安静地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开始着手做炼器的准备。 对蓝家手段早有了解,他特意在做准备的途中顺手检查了一番工作台和材料,有些惊讶地发现竟然没有被动过手脚。也不知道是蓝家太信任他,还是敖樊太过傲慢,不觉得自己有输给聂世云的可能性。 敖樊秉着“主角总是姗姗来迟”的道理,一直到比赛快开始才现身。他原本和蓝家修士们一同坐在酒楼高处的包厢中,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他直接跃出窗框,从高处施施然地降落于台上。 他今日打扮得骚包极了,华服上金银首饰挂了一大堆,若非出现在炼器的比试场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要去直接参加庆功宴了。 相比之下,对面穿着炼器时简朴的素衣,全身上下一件首饰都没佩戴的聂世云的确如敖樊所说,像是从乡下第一次进城来的。 “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不简单啊!”敖樊欲抑先扬,登台后先夸奖了聂世云两句。 还未等到聂世云回话,他便嗤笑着接下去道:“不过很可惜,你的美梦也就做到这了。你是不是以为蓝家看中了你,觉得你是稀世之才?真是笑掉大牙了!” “究竟是不是呢?不如我们先比试一番再说吧。”聂世云笑道。 “你也就现在笑得出来了。”敖樊像是已经预料到聂世云的败相,笑意从嘴角溢了出来。 “这句我原话奉还。” 聂世云气势上毫不示弱。一触即发的场面让台下的一众修士纷纷叫好。 虽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状况,见有些人族真的拥护聂世云,敖樊又小心眼地觉得不爽了。一个愠怒地眼神扫过去,顿时刚才还闹腾的台下鸦雀无声。 很快,为了缓解现场僵住的气氛,蓝家修士便上台宣布本次比赛的题目。 这次比试的题目是最没有新意,也是修士们使用最多的法宝,“剑”。 聂世云听到如此没有新意的题目,了然地点了点头。他估摸着敖樊最擅长炼制剑——或者说,只要是个炼器师,大多都不会对此物陌生。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三级炼器师证明其实名不副实?”临开始前,聂世云随口道。 “你说什么?” 见敖樊立刻上了钩,聂世云走上前笑道:“你说你是三级炼器师,而我还是二级炼器师。若你真的输给我了,那岂不是证明你连二级指不定都没有?” 敖樊似是被聂世云的胆大包天给气愣住了,好半天才冷笑道:“区区一个人族,真是大言不惭。那么多三级炼器师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们人族也就这个水平了。”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聂世云指了指自己,继续道:“如你所见,我只是个身无分文的二级炼器师。若是你输给我了,那你就要给我一件我指定的东西。不论是钱财,还是女人……总之,我要什么都得给我。” “哼,随你。那我要是赢了呢?我可不缺你身上那些破烂。”敖樊轻笑一声。钱财和女人?这种东西他压根看不上眼,聂世云这乡巴佬还当什么宝贝似的在这要和自己打赌呢。 聂世云大方答道:“我可没有钱也没有女人。你若是赢了,这条命就归你了,如何?” “哈!有意思。我同意了。”敖樊狂妄地大笑起来,似乎已经看到了聂世云向他俯首称臣,当牛做马的悲惨结局。 两人在比试台的内侧交谈着,台下的人听不真切,只大约感觉出两人是在做什么约定。 “喂,他们在说什么呢?” “谁敢放出神识去听啊,不要命了?” 不光这些城中来看热闹的民众一无所知,蓝家人这时也都迷茫了。 “敖樊少爷在和那个聂世云说什么?” “我怎么觉得他们下了什么誓约?之前和聂世云谈的时候,有这一出吗?”有人警觉道。 “没有。但我之前接触那聂世云,他不像会搞这些花样的人。说不定是敖樊少爷自己提出的,他总是这样胡来,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 这种可能性极大。这几十年来被敖樊变着花样迫害,一群蓝家修士听闻此言都心有余悸。 谁都不知道敖樊又有什么新主意,他们若是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登台插手此事,指不定还要被敖樊反过来辱骂一番。 于是,远远观望的蓝家人对此事保持了沉默。 台上的聂世云此刻在心中捏了一把汗,一直到回到工作台前才松出一口气。事成之后逃跑倒是次要的,他最担忧的是还未开始就被蓝家人发现端倪,插手叫停。好在敖樊真的脑子里都是水,又偏偏一意孤行,这才让他得了机会立下了无法违背的誓约。 台下的蓝家修士也颇为摸不到头脑,作为赛前交流来说两人的对话也太长了点。见双方终于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他总算能宣布开始了。 “比试开始!” 聂世云不紧不慢地拿出他毫不起眼的鼎器。 在敖樊那边闪着金光的豪华鼎器的衬托下,聂世云这边毫无特色的中庸鼎器仿佛一块废铁。 众人有些失望,虽然早就知道了,但他们还是期盼决赛的时候能有些新花样的。 “小雀。” 聂世云在心中呼唤了一声。 一直被滋养于丹田的异火被唤醒,立刻就注意到了外界的热闹场景。但之前聂世云每日炼器,都没有它展示的份儿,这会儿它些无精打采的,火苗都不大旺盛。 “该你干活啦。”聂世云传音给它。 “扑”的一声,异火窜了出来。绕着聂世云的手掌兴奋地飞来飞去,仿佛一只要出门遛弯的小型犬。 “你兴奋过头了……好了好了,冷静点。”聂世云苦笑着传音道。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喂,他有异火诶!” 同为炼器师的修士纷纷发出“好羡慕”的感叹。 有人疑惑道:“那东西很贵啊!他这几天的比试究竟是赚了多少仙晶?” “刚到手的异火不过上几年可磨合不来的。这样急切想赢下决赛,我看是要适得其反喽!” 连远处的蓝家人这会儿也惊呆了,面面相觑:“你们给他的好处里……有这东西吗?” 众人皆摇了摇头。 “难不成,他收了我们的仙晶后去买的?怪了。那数量应该不足以支付异火才是……” 蓝家人这时纷纷觉得情况有些奇怪。聂世云可是要输给敖樊的啊!虽然最后一场比赛拿出这种东西虽观众来说很有吸引力,但做戏做到这个地步,是不是有点过了? “去查。最近这附近的炼器行和交易行有没有售出过异火,都是什么种类的,都卖给谁了。”蓝家修士皱着眉,急促地让手下的人去探查。 聂世云瞥了一眼远处,透过酒楼包厢的窗户瞄到一时间乱作一团的蓝家人,忍不住笑了笑。他就料到蓝家人不敢在敖樊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叫停比试。 时间足够了。 敖樊瞥到聂世云行云流水的起炉,准备材料的模样,心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前几天一直在看戏一般地观察聂世云,以此取乐。但此时此刻,聂世云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回过神来,敖樊发现自己还没有开始动手。台下投来的疑惑的目光让他有些烦躁,迁怒般地怒视了一眼无辜的观众们,敖樊这才动作仓促地起了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