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黄粱一梦
晚上回到家,一切都回归了正常。聂世云只当早上的事是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两人凑在一起看了车票,安排好了回去的计划。 离放假前还有段日子,之后的一段时间,聂世云与翟白容过得和往日无异。 每日只是普通地上班、回家,一起吃饭、偶尔周末一同外出、晚上躺在一起……两人都对于如此安定而温馨的日子习以为常,并肯定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下去。 此时,隔着禁制,煤球正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却束手无策。 “几个时辰了?是不是已经够去几天了……” 一开始它很是焦急,时不时就扯着嗓门叫着两人的名字,呼喊许久,煤球本来就有些沙哑的嗓音更哑了,也不见二人表情出现一丝一毫的松动。被现实击败的煤球不再做无用功,灰心地坐在一旁休息保存体力。 密室处于地底,昏暗无光,不分白天黑夜,煤球浑浑噩噩地等着,逐渐都记不清自己这过去了多久。 煤球眼巴巴地隔着自己无论如何都穿不过去的那道限制,看着昏倒在地许久的聂世云和翟白容。阵中央的那两人睡得很熟,神色平缓,若不是煤球还能感受到和聂世云之间的契约关系,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 这样不吉利的事,不能多想。煤球拨浪鼓似地猛摇了摇脑袋。 都是什么仙器害得。如果要飞升那么危险艰难,干脆他们都不要去什么上天界了。煤球忍不住想道,这里不是也不错吗?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全然忘了刚出生时自己如何夸下海口,说未来要得道飞升,让自己那个渣爹刮目相看。 突然,煤球眼尖地看到躺在那的聂世云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他“腾”地窜了起来,聚精会神地紧盯着两人,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小动静。 “……怎么了?” 是夜,翟白容感受到身旁的聂世云不知道第几次翻身,终于颇为担心地坐起身来,打开了床头灯询问道。 “吵醒你了?”聂世云“呃”了一声。 “本来也没睡熟。你在旁边动来动去的。” “抱歉,就是突然有些焦虑,睡不着。我看会儿手机好了。”聂世云道。 “又不是第一次去我家,至于吗。”翟白容苦笑着皱眉道。知道聂世云不是不舒服,他就放心不少,关了床头灯躺回被窝。 马上就要过年,这会儿正是最冷的时候,明天下午就是两人预定好回家的日子。 是因为很久没见对方的父母吗?聂世云自己也说不清心中这种焦虑的感觉。只是想到对方的家人,他隐约地怀念起自己的家人来。他父母离开得早,所以是和叔叔一家长大的,不过他高中就出去自己住了。对于这种早早独立的生活,聂世云还挺乐在其中,那之后自己和他们关系虽然不错,却没什么太多亲密的来往。 这种怀念之情还是头一次,聂世云白天特意打了电话过去问候,得知他们一家子身体都不错,表弟也学业有成,没一件事是需要自己操心的。不过此时聂世云却依旧消除不掉心中的焦虑,他思来想去,总觉得原因并非出在他们身上。 聂世云对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愣,身边传来翟白容入睡后安稳的呼吸声,一切都如此的安稳。自己是在忧心谁呢? 聂世云还是久久没有睡着,尽管物理上疲惫不堪,但精神上却还不困。他总觉得现在还不是睡下的时候。若是现在就不做他想,陷入梦乡,醒来时也许就会忘掉些什么。 他拿起手机,决定找点东西打发时间。 从以前开始聂世云在闲暇之余就会时不时看点。虽然他有推荐给翟白容,不过对方对此似乎兴趣不大。 打开软件,深夜让疲惫的大脑接受新事物有些困难,聂世云懒得去翻新的,于是随手打开了以前读过好几遍的一篇文。 说实话,大概自从认识了翟白容以后他就基本上没有看过了。此时翻阅着读过好几遍的文字,竟然觉得有些新奇感。 是了,这篇文章倒没有什么别的特别的,不过里面有个配角炮灰和自己名字一模一样。 聂世云读着读着,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配角什么的先不提,这不是有一个主要角色和翟白容的名字也一模一样吗? 他突然精神一振,难以相信自己以前竟然没有发现过这一点。 想着等会儿天亮了,自己就要跟身边的人讲讲这种巧合,但随着剧情继续下去,聂世云逐渐失去了脸上轻松的神色。 “……” 聂世云不是那种因为同名同姓的角色被作者写死就会上纲上线的读者。相反,他以前读到那段的时候还会哈哈一乐,可今天有些不同。 看着名为聂世云的角色被主角一方的人轻松反杀,聂世云皱起眉头,竟然无法像以往一笑而过。因为这段剧情……分明应该已经变了。 这种想法一出,他有些讶异。是什么变了? 聂世云有些心急地连忙往后继续看下去,本应熟悉的剧情却处处透露着怪异感。看到后期齐妙菡和杜执出场,齐轩儿这个名字便浮现出来,分明文中没有提过齐妙菡的亲属,聂世云却很肯定这是她妹妹的名字。 聂黎,聂兴安……接连不断地,更多原文中没有出现过的名字进入了脑海。聂世云一时间头疼欲裂,试图想起来这些人究竟是谁。 一目十行,剧情进展到段铭玉一行人逃亡的阶段。看到他捡到一只凤凰蛋,将其中孵出的鸟儿起名叫墨葭,聂世云一怔。 应该叫煤球才是。 “但是至少要给我把’小’字给去了!我以后可是要长得和凤凰一样大只的,很是威武!” 仿佛有一把破锣嗓子在耳边吵闹,聂世云却不觉得恼人,反倒十分怀念。 紧接着许多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并不真切,模模糊糊的,仿佛隔着一层玻璃。 “白容,白容。醒醒。” 聂世云伸出手,晃了晃身旁的人。 “嗯……?”翟白容睡眼惺忪,本以为是自己睡过头了,但仔细一看窗外天还是黑的,只有稍许光亮,估计也就五点多的样子。 “你经常戴着的那个金属吊坠在身上吗?我送你的那个……”聂世云说着说着语气愈发急促,干脆掀开被子往翟白容脖子上摸过去。 看到聂世云眼神直直的,神态反常,翟白容很快清醒过来:“等、等等,我没戴着。放在床头柜里。” 他见聂世云有些不对劲,赶忙坐起身来,从床头柜里拿出被小心珍藏的项链。 “怎么了吗?” 此话一出,虽然是翟白容问聂世云,吊坠被放在手心时,翟白容自己的心头却也感受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这是你做了送我的。” “是我做的没错,不过是用什么做的?我又是怎么做的……” 翟白容不经思考脱口而出:“金紫铜铸的鼎身,还有沉木与两仪宝珠,毕竟是我亲眼看着你做的,绝不会忘……”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手上的东西。 翟白容一时间因为自己口中说出了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混乱不堪。但聂世云听了他的回答,却一瞬间醍醐灌顶。 “是了。是我在修仙大会……上……”聂世云喃喃道,心中某块空白的区域被潮水般的回忆填满。 在认知回到脑海中的同时,周身的环境变得犹如陷入雾气中模糊不清。聂世云伸出手掌,轻触床头后的墙壁,霎时坚固的白墙犹如易碎品般出现了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将要四散开来。 这样不好吗? 聂世云听到一道充满疲惫的声音出现在心中。 很好。怎么会不好呢?聂世云想着。和翟白容两人在安稳且熟悉的世界生活着的这些日子十分美好。也许一切都是假的,但这幻觉过于真实,真实得让人难以剥离。 自从穿到书中后,聂世云随遇而安,只调查了几天后就不再试图寻找过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他本以为那之后过去了近十年,自己早就把原本的世界忘得一干二净了。 原来自己还记得,而且连一切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惜不论如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此刻修真界对聂世云来说早已不是单纯的一本,而是他真切地活过的地方。云清阁的亲朋好友们,还有煤球,都还在外面等着他。 “白容,你记起来了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原来这里是……你的……” 看向翟白容,聂世云看到对方也是如出一辙的反应。或许是两个世界的观念突然容和,起了冲突,翟白容震惊之余还在努力消化脑海中的信息。 转头看着逐渐四分五裂的周身环境,两人逐渐被白光包围。在四周亮的几乎要看不清彼此之前,聂世云轻触了翟白容的手:“等醒来再与你说……” 只见翟白容逐渐消失在了面前,聂世云模糊之间,似要沉沉睡去。 但他却并未像中了幻阵那时彻底昏迷,而是仿若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我不想回上天界去。” “但是天阴之体实在太少见了,修真界许多人都觊觎着。你出生在上天界,却不一定敌得过一群修真界的修士。” “我们躲开他们不行吗?” “我还未修得化神,你先回去父母那,他们才能护得你周全。等以后我得道飞升,就去找你团聚,好不好?” “那要几百年呢。可我就想留在你这……” 聂世云隐约听到一妙龄女子与青年的对话。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片风雪交加的冻土。 “在这应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我特意将洞府建得如此隐蔽,又在这样人烟稀少的冰原,应该不会出岔子。” 聂世云有些睁不开眼睛,隐约认得两人走过的幽静庭院,还有曲折的洞府通道,正是他与翟白容来到的寒天秘境中的这处宝地。 是……洞府主人残留在自己设下的阵法中的回忆吗? 在聂世云恍然之间,场景又一次变换。 身着紫罗仙衣的女子娴静地坐在庭中翻阅书籍,背后是成片的美丽冰莲。青年坐在对面提笔将此景细致入微地记入画卷。 那正是房间中被小心保存着的画卷上所描绘的面容。 “你又在画我了?” 青年微微一笑,被揭穿也没有停手。 与地上的天寒地冻相比,温暖安静的地下洞府中仿佛另一个世界,时间的流速都变得缓慢。 洞府中的生活看起来格外单调。只有青年偶尔会走出去,到附近采集一些灵草,去几公里外的镇子落购入一些丹药和修炼用品。 “道友,这簪子看起来很不错吧?我算你便宜一些如何。” “的确很好看。”青年想到其戴在爱人头上的模样,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我每次见你都是一个人来,原来已经有道侣了?”老板笑着问道。 青年话语一顿,笑道:“啊……不是。是给家里人的。” 老板心知肚明却不戳破。没有追问,手脚麻利地帮他包了起来。 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聂世云皱了皱眉头,再看清之时,场景又回到了洞府中。 “你又在画我了?” 翻阅书籍的女子转头问青年道。 聂世云此刻当真有些好奇后来究竟如何了。可惜,呈现在他眼前的记忆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反复地在此间循环着,或许永无止境。 “世云?世云你听得到吗?” 终于,聂世云听到耳边传来不属于幻境中的呼唤之声。 “聂世云你醒醒!哦!哦哦哦——他手指动了一下!你说现在扇他一下会管用吗?” “……先别。” 聂世云眼前不属于他记忆中的景色也终于淡去。 是该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