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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灶台边儿,几个老妈子忙活事儿,嘴里也没闲停。 “昨个夜里又叫了,小丫头也不知道吓着没……” “哪能不害怕啊,没准今天就哭着求着想跑了……” “能让她走么,本来就是卖来给少爷过病的。” “你们说,少爷这得的,到底什么病呐?” “谁知道啊……前头两个……一个吓傻了,一个呀……手指头都咬下来一截……” 绣月儿打了个颤,拐进屋的脚又迈出来,把布衫的袖子扽下来,撰着藏起两根被咬的血呼啦啦的手指,他不想叫人看见了误会,真把渠锦堂说成是吃人的妖怪了。 “欸欸,快别说了,来人了……” 绣月儿怯生生地从门边露出一双穿了粗布鞋的小脚:“我来给少爷打点水……” 几个妈子看西洋景似的看着他:“那边。” “丫头,昨儿夜里,没什么吧……” 大锅里蹿腾的氤氲挡了她的伤手,一点听不出不对劲:“挺好的。” 她们溜溜地往她身上打量,脸、脖子、拿瓢的小手,没看见想看的:“你可得尽着点心,大少爷是咱老太爷的长房长孙,把他伺候好了,有你好日子过的。” “嗳……”小丫头低眉顺目的喏,“大娘,水壶和水杯在哪儿?” 她们哪会儿不清楚,故意刁难人:“不就在屋里桌上么,又给「卒瓦」啦?” 绣月儿知道她们想问什么,轻着声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没拿稳,让我给摔了。” “一来就糟践东西。”她们嘟哝着给取了套新的,宅子里老人对新人的苛待,“可别再摔了,多少钱也不经这么造的。” 要换个脸皮子浅点的闺女,一准酸鼻子,可绣月儿是院里出来的,知道低着头做人:“嗳,那我先回了。” “去吧。”等绣月儿提着水壶抱着盆走得看不见影儿了,几个老婆子咋咋呼呼嚷上,“快,快,快去告诉大管家!” 绣月儿回屋的时候,渠锦堂踹了被,身上披着他的袄子,虎视眈眈坐床上等着他:“你上哪儿去了!这么久不回来?!” 渠锦堂发少爷脾气,其实是害怕月儿跑了,见不着人急,见着了又怄气,急赤白咧说反话:“说什么陪我,都是骗人的!你们都一样,巴不得我早点儿病死,好从这里出去!” 他那是失望透了,对人不信了。 绣月儿想往他身边凑,被渠锦堂一脚踹地上,新拿的茶碗又毁了一只。 “唔……”绣月儿趴在地上,好半天没起来,渠锦堂开始慌了:“你……你别装了,你……你快点起来……” 地上薄薄的一片小身板,挪着腿,吃力地撑起来。 添茶倒水,托着盘子端来床边,绣月儿全程没吭过一声,渠锦堂委屈地缩着脖子,他以为他生气了,所以不说话。 “就剩一个碗了,可不能再「卒瓦」了。” 许多年后,渠锦堂还时常想起绣月儿这个笑,那双弯弯的柔眼睛,是月亮落进了秀水河,涓涓细流把他心里漏的那口窟窿眼,都清清澈澈地填上了。 “少爷等急了吧。”仔细把热茶吹凉了送到渠锦堂嘴边,绣月儿那副柔心肠,一点不带记恨,“府里太大了,我记岔了道,下回,下回我就认得路了。” 渠锦堂愣愣看着他,听话的小猫似的,乖乖把水喝了,他身上裹的还是昨晚自个儿扒给他的当丫头穿的红布袄子,绣月儿有点赧赧的:“少爷,我给你换一身衣服吧。” 渠锦堂一听要动他的袄子,立马不高兴了,绣月儿把脱了的袄子叠好了放床边,轻声细气的:“不动,不动,就放在这儿。” 柜里一水的好衣裳,绸的缎的,翻毛皮的,看得人眼花,渠锦堂这时拿出他做少爷的气派:“要那件如意的短褂,不要黑的。” 他想穿得亮亮堂堂的,给绣月儿留个好。 他那点小心思风打柳的吹到绣月儿水杏儿似的眼里,又是那抹甜丝丝的笑,软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少爷这么穿可真好看。” 那天一直到深夜,渠锦堂都不肯脱下他这身新换的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