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断片
赵池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这女子接着开口。 “我就说嘛，项庄舞剑，鸿门宴！”她说话没有逻辑，吐字又不清晰，只能听个大概，“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你那些小九九，姐姐我，门儿清的！”她伸出食指和中指在两人的眼睛之间比划着，“请你喝奶茶你不喝，非要摆鸿门宴，你丫就是小肚鸡肠，不就是误会，使唤你一下下嘛，我都要道歉了，你还不放过我。你知不知道，老刘坐我边儿上时，我魂儿都飞了！你请他来你也不提前说，你害我啊！” …… 赵池雨看着徐洋那副醉酒后喋喋不休的模样，努力地回想着。 她也没喝多少啊，怎么就成这样了？这张牙舞爪的。 “我没生气，我也没要整你的意思。”他的声音轻轻的，喝酒后，喉咙还带上了一丝沙哑，极力地解释到。 “那我请你喝奶茶你都不喝？这可是我接人待客的最高礼仪。” 赵池雨哭笑不得地说：“喝奶茶就最高礼仪了？” “我跟你讲，经我实地调查发现，香叶大道有家奶茶店特别好喝，一般人我都不告诉的，那天我要请你，结果被你拒绝了。” “我没有拒绝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让女生请客的。” “你就是拒绝我了。” 赵池雨一时无语，扶她的手有些发麻，于是架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说：“没有！” “你！呕……”徐洋一阵干呕。 赵池雨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两眼，没有接话。可这人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栽，他每过一会儿就必须得伸手把她往别处推一把。 “那你说怎么补偿你啊？”赵池雨破有些无奈，心想这交流方式还真跟逗猫似的。 “我必须请回去！立字为证！” “哪来的纸啊你？”赵池雨笑得不行。 “你小本本呢？”说着就往他怀里摸，赵池雨见状连忙把这只咸猪手推了出去。 “哎哎哎！我自己来啊，我自己来！” 这人要不是喝醉了，赵池雨真怀疑她是故意揩他的油。 徐洋的字很清秀，喝大了也写的工整，赵池雨有些欣赏，毕竟除了签名特意练过以外，正常情况下，他的字都写的十分感人。 ＊＊＊ “12月4号，徐洋请赵老师喝奶茶。” 赵池雨窝在沙发里，从怀里掏出了这张字条，短短几个字，清秀且潇洒，不知道是不是有滤镜加持的原因，她的字竟还带着几分俏皮，字如其人。每个人写字都会有一些自己的特点，比如徐洋的字，她喜欢把撇捺带上一点点的小勾，似乎是因为连笔写收不住势。 他摊开手，瞧见右手食指上那黑乎乎的一团，徐洋的话，言犹在耳。 “把你手伸出来！” “做什么？” “盖章啊！” “盖章？” “对啊！” 痒痒的感觉从指尖传出，水笔在指头上留下了墨色。两人的指纹清晰地印在纸上。 “这跟签卖身契似的。” “这叫仪式感！是承诺！哥们儿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这恩怨分明，信守承诺。” …… 赵池雨照例跟刘梓毓开视频，汇报近日的生活，看了看表，已经快凌晨了。 “梓毓哥，怎么这会儿还在公司加班啊？” “贺铭这小兔崽子，热搜榜都已经挂了两天了，他还跟大爷似的整天见不到人，到处乱窜，丝毫没想着补救的意思，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都这个点儿了，整个部门还在为他做危机公关呢！” “哦。那你们真的辛苦了。” “你这脸色怎么看着……喝酒了啊？” “今天我们几个聚餐去了，稍微喝了一点儿。” “呦，你可小心点儿，别被狗仔拍到了，这年头，大多数新闻媒体的良心都让狗吃了，为了博人眼球，什么报告都敢写，什么标题都敢起，多的是含沙射影的东西。” “嗯，我会小心的。” “行！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你等会儿！”视频里的刘梓毓话说了半截，把镜头往脸上挪了挪，赵池雨的手机屏瞬间被他的脸占据。 “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赵池雨摸了摸自己的脸，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你嘴怎么了？” 赵池雨一愣，下意识地摸过去。 “嘶——” 脑海里瞬间窜出无数的画面。 “哦、哦，那个，没什么。”赵池雨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紧张，手不自觉的挠头，“走路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自己咬到了。” 还特意强调“自己咬到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哦，咬到了！自己！我懂，我懂！”刘梓毓这种人精显然是不相信这种说法，“你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胡来啊！别跟贺铭一个样，少让我操点儿心啊！”刘梓毓说完觉得还少了些什么，于是补充到：“对人家女孩子好一点！别……别那么激烈，注意身体。” “啊？我真的没……”赵池雨欲哭无泪。 刘梓毓那边有人叫他，视频中断了，后半段的“没什么”也被赵先生咽进了肚子里。 赵池雨无奈地对着手机黑屏笑了笑。他起身拿了杯牛奶，一饮而尽，可惜助眠的效果并不好。他不自觉地掏出字条看了又看，心中竟然有些说不出的期待，期待什么呢？期待那杯奶茶吗？还是期待那张酒醒之后惊掉下巴的脸呢？ ＊＊＊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赵池雨起了个大早，认真地捣鼓了自己的发型，把纸条夹在手机与手机壳之间，几乎是跳着去的实验室，期待着今日份的奶茶。 可似乎……这小妮子喝断片了。 他疯狂的试探，带来的后果却是——一问三不知。 “昨天、昨天吃的好吗？” 徐洋今天心情很差，宿醉带来的晕眩与恶心让她一大早的就难受不已，为了遮盖憔悴的面容，她今天特地化了一个淡妆。 嗯，还是有点小漂亮的，赵池雨一来就注意到了。 “你是指哪个方面？” “呃……就是……” “昨天的节目甚是精彩，效果也确实爆炸。哦，对了！烧烤不错的！位置，也很不错！”徐洋话里有话，那阴阳怪气的劲儿随了老刘。 赵池雨自动忽略她的暗中所指，只问：“你还记不记得你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也说是醉酒之后了，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知道？哎，你问我这个干什么？”徐洋敷衍地说到，而后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我不会跟林越个二傻子一样，和老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吧？” “那倒不至于。” “那就好，只要天没塌，都是小事。” 期待的表情没有见到，幻想被打破。赵池雨不甘心地说：“你再想想，你有没有跟谁打过……欠条之类的？” “欠条？”徐洋有些不解，“我不记得……借谁钱了。” “你再想想，不是钱的问题，是别的。” “别的？”徐洋脑袋飞转，她总觉得这人今天跟有病似的，“哦！我想来了！” 赵池雨一脸自信准备从手机壳的夹缝里掏出纸条时，却听那人说到：“我欠了老刘几个统计资料的表格！之前说好月底交的，我差点儿给忘了！谢谢赵老师提醒啊。欸，对了，是不是昨天老刘喝高了提起这件事儿了？” 赵池雨一句话憋在嘴边，差点儿噎死自己，“是啊是啊！”他把手机壳里夹着的纸条又往里面塞了塞。 他实在没办法直接开口对一个姑娘说“喂！你欠我一杯奶茶！”挺小家子气的，太不够爷们儿了。 ＊＊＊ “欸，赵老师这是怎么了？”林越瞧着坐在对面的赵池雨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伸胳膊撞了撞徐洋。 “我怎么知道？”说话时，她又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 “他不是怕被人认出来，平时都不来餐厅吃饭的吗？” “呸。”徐洋吐出鱼刺，“我怎么知道？” “哎，你说赵老师他……”林越意识到什么似的，“你丫除了一句不知道还会说什么啊？赵老师不是交给你的吗？” 徐洋极其不情愿地抬头看了看赵池雨，然后汇报似的对林越说：“赵老师这是下凡了懂吗？餐餐红烧肉，顿顿女儿红，要搁你，吃多了也上火，所以自然是要来体验一下我们食堂大妈的清汤手艺，来刷油的晓得吧！” “放狗屁，一天到晚，那嘴巴就跟开火车似的。” “那你还问个锤子。”徐洋撇了撇嘴，“那男明星今天来就怪怪的，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嘛……”徐洋放下筷子，摸了摸嘴角，那眼神又在赵池雨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才说：“我也是有一点小发现的，瞧见他嘴巴上的那个伤了吗？别说是他自己咬的啊。” 林越顺着徐洋的目光看了过去。 “还真是！这……” “就这你还自称老司机，这还不明显吗？真是吃瓜都赶不上熟的啊你。” “可以啊，观察入微啊！那依你之见？” “思春了！”徐洋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喝了口水，说话慢吞吞的，却给出这么一个雷人的答复。 “不是吧？他要是有情况网上早就翻天了，我12G冲浪选手怎么不知道呢？” “瞧见那戳碗底的动作没？明显是在那儿回味呢！‘当红男明星与一神秘女子激吻’标题我都想好了。”徐洋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你不知道吧，昨天我喝的半醉半醒间还在厕所门口看见了赵老师。” “啊？” “绝对有问题，我印象着昨天咱们吃饭时他还好好的，谁知道我上厕所之后再见他，他那嘴巴就鲜血淋淋的，牙都往外冒血啊！那啃得是相当激烈。还有，今天一大早他就问我昨天吃的好不好，明显是心虚了，想试探试探我昨天是不是看到了他那个神秘女友。” “这么说，赵老师他……” “那不然呢？都成年人了，他不至于笨到给自己嘴巴来一口吧。” “可你这推测也太玄乎了……不过也有些合理之处，之前赵老师不是参加了一档电竞节目嘛，感觉里面有个女的对他还有点儿意思的，然后主持人当时就问他择偶标准是什么，他说希望是科研人员，这么一串起来的话……你说他对象会不会就在咱们学校啊！” “我看您也挺能编的，给您起个头您能写本书出来，跟个无良营销号似的。我们老刘可说了，做学术的，要的就是一个严谨，逻辑自洽。你这……你这纯纯的属于逻辑自杀。还有哇，人家有没有情况关你什么事儿啊？” “我不是想取一取恋爱圣经嘛。” 徐洋看着赵池雨许久，后者仍旧是一副食欲不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现在这个表情跟你追学妹追不到手的表情一个样！还取经，好像你是能练出什么似的。” —— 连着下了好几天雪，今天终于出了一小会儿太阳。 “妈呀！终于可以暂时歇歇了，快要累死了这周。”徐洋出了实验室，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谁说不是呢，魔鬼周，魔鬼周！” 徐洋余光向赵池雨那边斜了几眼，后者照例拿着笔记本写写画画的，他猛地抬头，吓了徐洋一跳。 偷看差点儿被抓包，徐洋惊吓过度，一连打了好几个咯噔。 “你怎么了师姐？”周唯轻轻地拍着徐洋的背。 “她这医学上称‘呃逆’，是膈肌不自主的间歇性收缩运动，空气突然被吸入呼吸道内，并伴有吸气期声门突然关闭而发出一种特别的短促声响。通俗点讲就是做了亏心事。”林越特潇洒地解释了一通，然后吹着口哨迅速地往前蹿了一步，“哎，没打着了啦！” 徐洋打他的手落了个空，由于惯性的作用又重重地甩了回来。 “刚点的奶茶，我还没有喝，你先拿来顺顺气儿。”赵池雨拿出一杯芝士奶绿放在徐洋眼前，“香叶大道的那家店。” 徐洋刚想拒绝，“不”还没张口，她就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咯噔。 赵池雨见状立刻插上吸管放到了徐洋的嘴边，徐洋嘴巴里含着吸管，人却愣在那儿了，忘了下一步的动作，只一个劲儿地咯噔着。 赵池雨见她不动，问：“怎么？你、你不喜欢这个口味啊？” 徐洋听到他的话突然回神，猛吸一口，同时伸手接过，“没有！没有，谢谢啊。” ＊＊＊ “星期天啊洋哥，有什么安排吗？”麦与推门进来就瞧见徐洋坐在桌前，正等着电脑开机。 “我孤家寡人一个，能有什么安排啊？”说完，就打开了游戏界面，“忙都忙死了，好不容易解放了，这星期天我哪儿也不去，就想窝在寝室打游戏。” “逛街请你喝奶茶啊！” “不是，这最近是怎么回事儿啊？‘奶茶’这个词儿出现的频率有点儿高啊！” “啊？” 徐洋指了指垃圾桶里的奶茶杯说：“你们赵老师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疯狂买奶茶，我都看了，满城的奶茶都被他点了个遍，他自个儿不喝，就拿手里边。还时不时地问我哪家店喝起来比较好，我人傻了，他自己尝不出味道吗？还说什么有人给他推荐香叶大道那边的，味道不错，问我知不知道是哪家，我寻思谁给你推荐的你找谁直接问不就得了，问我做什么。反正我感觉自从上次‘鸿门宴’之后，他整个人都有点儿怪怪的。” “你别在这儿脑补了啊，你跟林越两人自己瞎编的故事，鬼都不听，也就你们自个儿信。” 徐洋撇了撇嘴：“娱乐娱乐嘛。” “好吧，你打游戏吧，姐去约会了。” 徐洋白眼一翻，说：“去吧去吧！” 徐洋一边哼着歌，一边打开游戏。 “我靠！我这是多久没有玩了呀！怎么又要更新呐。” 【群聊：卢本伟广场之川城分广场】 【徐洋：兄弟们，上号上号！】 【陈煦：呦呵，师妹论文改完了？实验做完了？】 【徐洋：忙了一周了，今天怎么着我也得歇歇，誓要玩个尽兴！】 【林越：哥们儿约会呢，你们几个玩去吧！】 【蒋毅：林哥，这巧了不是！咱也陪女朋友呢！】 【汪小旭：群主呢？把这俩货踢出去！】 【陈煦：好嘞！收到。】 【周唯：啧啧啧，你俩谈恋爱还欺负到我们单身狗身上来了。咱几个就是蹲在路边没动，还他妈冷不防地被人给踹了！洋姐，咱四个玩，不理他们！】 【徐洋：……真的狗！】 【陈煦：就林越那手残，打团qwer双招一块儿交的，少了他，那今天就是上分吉日！】 【林越：说什么呢！谁菜了？】 【徐洋：您已被踢出群聊。】 【林越：……】 【陈煦：哎！我突然想到个人，打游戏贼牛逼！现在上号，我拉他！】 【徐洋：谁呀？】 【陈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徐洋：这么神秘吗？他要是个跟林师兄一样的菜狗，我也直接开摆！】 【陈煦：瞧好吧！】 —— 徐洋【不要胡萝卜】：“喂喂喂，听的到吗，听的到吗？” 周唯【拉一克蚕丝】：“我靠，给我一顿震！洋姐，你麦声音太大了！” 陈煦【18k纯钢】：“你洋姐那是嗓门大！破麦都遮不住这位女高音！” 徐洋【不要胡萝卜】：“行了陈师兄，这新拉的小伙伴，你不给介绍介绍？‘多放香菜’？嘿！你还真别说，跟我这ID‘不要胡萝卜’ 还挺搭配的。” 麦里传来一声轻笑，徐洋顿了一下。 这声音好熟悉啊！ 【多放香菜】“啊？我现在还要自我介绍吗？”温润的声音像山谷间幽幽的风，“不过打游戏的话，有实力才能掌握话语权，我就用招牌阿卡丽给大家认真的自我介绍一下吧。” 果然！ “哇！我就知道陈师兄要拉赵老师。”汪小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徐洋是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赵池雨，不知道为什么，平常打游戏咋咋呼呼的她不自觉的收敛了几分。 陈煦：“得！对面不给池雨哥展示的机会啊！这阿卡丽对面一楼直接锁了。” 麦里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节目效果来了。”徐洋忍不住笑到。听到别人吹赵池雨，她也不禁有几分好奇赵池雨的水平，以为他能整个大活，谁知道一上来对面直接锁了。 赵池雨也属实没想到，按理说，这个段位，不应该的啊…… “没事，玩什么都一样，都是乱杀。”赵池雨打游戏的时候很张扬，跟平常谦虚的样子根本不沾边。 骚话挺多啊！徐洋腹诽到。 “既然这么说，那我也掏出我的绝活。”五楼汪小旭直接锁了亚索。 周唯：“完了完了，这把有内鬼啊！” 徐洋：“有脏东西是吧！” 陈煦：“寄——” 赵池雨：“没事没事，这把我卡萨丁。” 【15分钟后】 “点了吧，兄弟们。” “我看赵老师这把拖不到16级了。” “这把直接奥斯卡封神，各位都是带演员。” …… 正当麦里你一言我一语调笑的时候，徐洋的手机却响了，特色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得汗颜一番。 徐洋：“喂？” 陈煦：“徐洋，你丫还不换手机铃，闷的一批。” “别吵。”徐洋把麦拨到一边，“喂，你好？喂？” 一连串的问候说出口，线的那头却没有人说话，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怎么的，徐洋总是觉得里面有什么细小的喘息，像是野兽捕捉猎物时，紧张又兴奋的呼吸。 “我靠！谁啊？” “不知道。”徐洋挂了电话，“之前有过两次，接通了又不怎么讲话，奇奇怪怪的。” 周唯：“洋姐，你可别是碰上了诈骗。” “你洋姐我会被骗走？别开玩笑了，可能就单纯的打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