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异端审判

    在监狱关了一天，苏安十这才恍然恢复一点神智，但是他依旧像死了一样靠在冰冷的墙面浑噩不知未来该如何。

    良久，他才决定听从维利的话，刻苦修行心向神明，为了有一天能和维利在天国重聚而努力。

    天国的话……或许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吧……苏安十自欺欺人的想着。

    就在苏安十缩在角落等待着被释放的时候——他没有觉得自己冲撞升灵仪式的行为会受到过分严酷的惩罚，毕竟他有维利给的通行证，也有维利交代的圣骑士团的庇护——出现在监狱尽头的并不是教廷的守卫，而是一队带着鸦面全身都裹在黑袍里的神职人员。

    这诡异的装扮不禁让苏安十多看了他们一眼，认出了这是审异所的鸦面神父，维利给他讲过，说他们就像乌鸦一样不吉利，被他们缠上就难以脱身。

    这队鸦面神父快步的走着，苏安十还在好奇深长的地牢鸦面神父会在谁面前停下，又是要审问谁的时候，这队鸦面神父竟然是在他的面前停下了。

    苏安十惊诧的看着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把他带走。”为首的鸦面神父冰冷的说，就仿佛没有活人生气一样，用他枯瘦的手指指向了苏安十。

    “我？”苏安十满头雾水的看向他们，“我怎么了吗？”

    是因为他冲撞了升灵仪式所以被审异所盯上了？不至于吧？

    但是苏安十转念一想，似乎自己的做法确实是很严重的事情，只是当时头脑过热没能反应过来，这样一想他顿时愧疚了起来，维利一直教育他不能给别人添麻烦，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鸦面神父没有解释，于是怀着忐忑，苏安十被推搡着拉了出来，蒙上眼睛被迫跟着鸦面神父离开了地牢。

    然而就在苏安十想着怎么辩解自己不是故意想冲撞升灵仪式的事情，接下来的事情却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并没有等来辩解的机会，反而直接被拖入了审异所的审判庭，枯瘦高大的鸦面神父径直将他绑在了巨大的木架上，随着铁锁的晃动声，苏安十几乎只能垫着脚才能着地。

    随后，他眼睛上蒙着的布条这才被取下来了，视线恢复了明亮，他却身处黑暗之中。

    苏安十睁开眼睛，周围的圆形高台上做了一圈一圈面色阴沉的神职人员和无数贵族，上到主教，下到教廷的守卫，无不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看向他。

    见到这幅场面，苏安十顿时有些害怕起来，这又是哪里，他们又要做什么。

    “安静。”直到教皇也进入会场，小会场坐满了人，异端审判所的主教才严肃的呵止了人们的议论。

    在苏安十砰砰直跳的心中，异端审判所的主教站了起来，表情十分严肃的环顾四周，大声的说到，“现在，针对一起严肃的匿名举报，事关重大，经过教皇冕下和各位主教商议，以及国王陛下的许可，在此奥若拉审判所召开关于此子的异端审判，我们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相信他是一名恶魔之子！”

    “恶魔之子？！”人群顿时惊呼起来。

    苏安十也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恶魔之子？他怎么可能是恶魔？一定是教廷搞错了什么？！

    苏安十顿时想张开嘴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他这才发现脖子上被拴上了一根止音环——审判庭根本没打算让他开口反驳。

    很快，审判所主教开始罗列他的罪名。

    “将骑士团引入险境……

    试图勾引神职人员……

    试图吞噬他人灵魂……

    教唆他人行凶……

    对他人贪婪狂妄……

    黑发黑眼……

    侵犯圣职人员……

    试图动摇圣主在他人心中的地位……”

    苏安十震惊的听着这些他从来没有犯过的事情，露出了和台上众人一样惊讶的表情，罪名越发的荒唐，让苏安十渐渐愤怒起来，奋力的拉动锁链想要反驳，然而这却只是个开始，审异所主教看了他一眼终于把话题拐进了真正要审判的事情。

    “最重要以及最邪恶的一点，他在前天晚上还试图引诱我们的圣徒维利阁下堕落，大逆不道的家伙，勾引人心的魔鬼，如果不是维利阁下意志坚定，或许就会让圣主蒙羞了，这个人就是一个恶魔，不管他现在多像人类，不要被他迷惑，他一定是批上皮，才敢靠近圣徒，甚至就是他引诱圣徒破戒，好在圣主显灵，阻止了这个恶魔的阴谋，但主仍要考验我们，如果不是愤慨者的举报，举报他的邪恶，我们或许就会损失惨重！我提议对这个恶魔使用极刑！让他露出原型！”

    审异所激昂愤怒的煽动着人群，同时放出了一段用特殊手段记录下来的影像，将苏安十那夜对维利的告白全部公之于众。

    影像一出，奥若拉审判庭沸腾了，所有与会人员顿时纷纷激动的站立起来，纷纷开始破口大骂，朝他丢东西，用仇视的眼神瞪向苏安十。

    “天哪，那可是圣徒啊，恶魔的心思如此狡猾，竟然让他在圣徒身边带了那么久！”

    “啊，还好阁下不为所动！一定是看破了他的诡计！”

    “恶心，太恶心了！如此肮脏的恶魔竟然一直藏在我们身边！”

    “烧死他！让他露出原型！”

    “对，用圣水，用什么都好！一定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几乎是很快的，所有人都赞同起了这个提议，对待恶魔绝对不能手软。

    “那么孩子，你承认吗？你是什么时候与恶魔勾结的，什么时候把身体与心灵卖给恶魔的，什么时候帮助恶魔行恶的，现在忏悔还有机会赎罪！”审判所主教再次制止了人们的高呼，走到了苏安十面前，解开了他脖子上的止音环。

    “我不是恶魔……”此时的苏安十已经彻底吓坏了，他不知道自己只是冲撞了升灵仪式，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恶魔，还有那段影像又是谁录的，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现状有多么的危险，于是在主教解开他脖子上的止音环后，他立刻脸色惨白的想要辩解。

    “我不是恶魔，我没有犯你说的罪名！”苏安十用尽全力的颤抖着反抗。

    “他否认了！”主教立刻指着苏安十对众人怒吼，“看来他早已被恶魔吞噬，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人了，圣主也救不了这样堕落的灵魂，他已经与恶魔融为一体，如此狡猾的恶魔，到了审判所还想狡辩！”

    “我真的不是恶魔，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苏安十大口吸气，冷汗顺着鼻子流了下来，他看着那些怒目圆睁明显已经是认定了他有罪的人们，恐惧在心底疯狂扩散。

    怎么会这样……

    维利……

    苏安十想要求救，可唯一会帮助他的人已经离去。

    “那你怎么解释你试图勾引圣徒的证据，引诱他破戒似乎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主教一步一步引导着苏安十落入陷阱，让他无可辩解，恍惚中，苏安十突然意识到，不论如何他可能都没法离开这里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维利升灵无人再维护他，纵然他忏悔认罪，也换不来重见光明，清晰的影像也让苏安十哑口无言，他确实对维利示爱，唯独这一点苏安十无法不承认。

    “我不是恶魔，我对维利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有想要害他！我不是在勾引他，我只是喜欢他！”苏安十突然咬住嘴唇，闭紧眼睛大声的宣告。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什么就是恶魔？反倒是你们，维利他好好的活着，比任何人都善良温柔，为什么要让他升灵，升灵和让人自尽有什么区别？！你们才是坏人！”长久的压抑终于让苏安十感情爆发出来，他看着一个个对他仇视的贵族和神职人员，想起了维利对他说过的那些背后的黑暗的事情，一时间也憎恶起了这群人。

    贵族公开买卖奴隶，挑选漂亮的男女调教，神职人员则将自己的手伸入别人的腰包，给人扣上罪名剥夺他人财产，无论是贵族还是教廷，这些下流卑贱，不符合圣训的罪恶事情仍然在不断的发生着，很难被制止。

    而他，只不过是喜欢上了维利，就要被打为异端，驳斥为恶魔，凭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他根本什么恶事都没做！

    然而苏安十迎来的是一桶冰冷的圣水，将他彻底泼湿，也将他的心彻底扑灭。

    “住嘴，恶魔，还不快显形！”人群根本没有听他的指责，反而加深了对他的憎恶，“割掉他的舌头！恶魔巧言令色！”

    “你们这些样才是会下地狱的！”看着他们狰狞几乎要吃人的面孔，又想到维利那毫不人道的升灵，苏安十一时间愤怒压抑的大吼，被说是恶魔又怎样，比成为恶魔还可怕的不是连自己的意志都不能拥有吗？

    教廷何尝不是光明神的玩偶？只要祂一句话，人们竟然就必须献上生命！

    “我今天就说了，你们就是在杀人！什么狗屁升灵仪式，圣主祂究竟有没有考虑过维利的意愿？！祂的许诺可曾有一条实现过？！”光明神说的那些承诺，究竟都在哪里？

    祂许诺麦田丰茂，可苏安十一路上只看到人荒草枯。

    祂许诺牧畜成群，可苏安十一路上只看到牧羊人对着瘦弱的羊羔愁怵。

    祂许诺人间充满信，诺，爱，与人的真福，可苏安十仍然看到满地的罪恶，坏人欺负好人，强者凌辱弱者。

    人们把牛奶和蜜献给圣主使祂满意，祂却还要人们把生命和财产献给祂，人们献祭了，可祂的承诺呢，为何没有实现？

    维利献祭了自己的生命，那地上的罪恶减少了半分了吗？

    苏安十突然懂了，光明神才是这背后最大的骗子！

    “如此叛逆，如此逆反，竟然敢驳斥圣主的神谕，他就是恶魔，竟然能说出如此的谗言，这个恶魔强大，必须采取措施，诸位，诸位，请给我三天，我一定要让他招供！把他带下去，我将亲自审问！”苏安十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审异所的众人，几乎是争先恐后的，两个鸦面神父将苏安十从架子上扯下，压着他跪在了地上。

    “恶魔，你在审判庭的一切谗言都会失效，在这里你诱惑不到一个人，现在，该你尝尝教廷惩治恶魔的手段了！”审异所主教冷冷的说到，在他的冷笑中，将苏安十拖入了黑暗。

    原来痛苦到极致人是会麻木的，苏安十无神的看着眼前的红热的铁钳，在心底冷笑，所谓的惩治不过是对他释以酷刑。

    哀嚎和求饶在这里并没有用，刽子手已经用铁签剥掉了他的指甲，血肉翻开在一根一根夹断他的手指，痛苦让他的灵魂几乎脱出身体，再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后，他们又加大了力度，剥掉了苏安十的全部衣服，一点一点用烧红的铁钳夹住他的皮肤撕扯下来，从而换取他的惨叫。

    鸦面神父在一旁默念着圣典，低低的诵经声吵的苏安十头晕恶心，酷刑还在持续，不到一夜，苏安十就几乎体无完肤，完全看不出他白天还是个清秀的年轻人。

    “啊……”钝刀剜进膝盖的时候，刽子手开始实行刖刑，活活割下他的膝盖，失血的茫然和超越忍耐极限的疼痛让苏安十的脑子里只剩下了求死。

    快点结束吧，苏安十这么想着。

    然而这只是第一天开始而已。

    第二天是怎么过得苏安十已经不记得了，他昏迷了很多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少了更多的东西，更多的刑具挂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承受下如此非人的待遇，绝望中他只能哭泣着不断呼唤维利的名字，期望他能够显灵。

    第三天凌晨，苏安十觉得自己仿佛只剩下弥留的一点点意识，他被拖出了审讯室，挂在了火刑架上，审判所的主教宣判了他的罪行，指责他是连酷刑都能失效的恶魔，只有圣火才能惩治，于是在国王和一干贵族神职人员的围观下，刽子手割下了他的舌头，点燃了他身下的木柴，丢入了火中。

    火焰舔舐身体更加的剧痛，苏安十在这一刻心中只剩下无力与憎恨，他拖着残余的半个身躯，此时的他因为虐待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人形。

    他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颅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试图记住这些丑恶的人们。

    杀了我，这个这个世界也不会变好，这个世界的人们远比恶魔还要可怕，苏安十轻蔑的大笑，留给这个世界最讽刺的嘲笑。

    维利……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全心全意侍奉的教廷。

    维利……你在天上吗？

    维利……你真的在看着我吗？

    维利……你真的会来接我吗？

    维利……为什么不回应我？

    维利……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这么认为，所以任由他们欺辱污蔑我？

    维利……你也这么看我吗？

    骗子……你难道和他们是同类人吗？

    维利……我恨你！

    在赤黄色如同蝴蝶一般的火焰中，苏安十渐渐化为了飞灰，飞灰随着他枯死的心灵一起被风吹散，他死了，灵魂如同星辰一样坠落，天国的道路没有对他敞开，维利自始至终也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