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真心乱语动人心

    一阵风吹过，李逸慢慢在床上苏醒，已经快到中午了。坐起来打量四周，不是托花阁，才想起自己被罗夏救走了。

    周方治还在找他吗？答案是肯定的。之前他能孤身逃亡一个月，正是因为靠做工换饭，什么人都没依仗，周方治要找他，无所依据，又不可能把天底下的贩夫走卒都查一遍。但是现在万我教的人都知道是罗夏带走他，顺着罗夏查下去，不说很快能查到这里，至少思路清晰、方向明确。

    明明教中没有瞿赦也可以……

    李逸穿来时瞿赦像在闭关，工作想必是交接好的，而且听周方治说教中有四大护法，千机坊主正在代理教务，而且做得非常不错。逃亡中他听说，朝廷联合正道联盟围攻白云山却铩羽而归，千机坊主功不可没。况且京畿最大的妓院风月云雨楼也是万我教控制下的产业的话，教内重建就不缺钱。

    就算被围攻后元气大伤，也很快就能复原。就算真到了教派存亡的危急时刻，大妓院和朝廷、贵族、商贾、江湖各路人马都有来往，加上周方治的情报网，各界名流一些不愿被人知道的事，都可以成为万我教的保命符。

    那他也不必对周方治多负疚。周方治自始至终要的是瞿赦，不是他李逸。

    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大概十米开外，一共三个人，迈的小碎步，女人，体重偏轻，有东西碰撞声……不是剑，是盆碗器皿，里面盛的是柔软的食物。

    脚点地时很轻盈，应该是年轻的侍女，但不是李逸现在想见的人。他下床更衣，随便抹了把脸，坐等吃的。

    “李公子，醒了吗？”

    “嗯。”

    进屋的是三个十四五岁的侍女，为首的那个更是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娇俏，细细一看，还与曦风有几分相像。

    “庄主说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便让奴婢各样都送过来，请李公子慢用。公子身上毒未除尽，之后奴婢会带莫神医来为您诊脉。”

    罗夏在这成了庄主吗？“我想见你们庄主，他在哪？”

    “庄主事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望李公子见谅。”

    是在为应付周方治忙碌吗？“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忙完？”

    “奴婢当下人的，这个并不清楚。庄主吩咐奴婢，如果公子觉得闷，就由奴婢带您游园。”

    “……好啊，那就有劳丫头在看诊后陪我游园了。”

    小侍女微微低头，清丽的脸庞上浮起两朵红云。

    李逸掰碎了包子往嘴里扔，笑，心里想：我又不是罗夏那样的天仙男子，陪我游园有必要害羞吗？罗夏啊罗夏，你可别给我打什么歪主意才好。

    吃了两个馒头后，李逸吃不下去了，把所有包子都掰开，竟然没一个有肉的！更是不解又不快。这时又远远听到脚步声，轻浮不实，好像走几步就要跳一下，但是这人体量不轻，估计是个跳跳虎……呃不，弥勒佛一样的男人。

    他自来熟似的不敲门就进屋来，一张大大的圆脸上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孩童般的光，却是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像是小孩子戴了唱戏的髯口，三步一跳地走进来，背着一个招魂一样的白幡。

    “你醒啦。”

    跳跳……弥勒佛好像很熟识他似的，自然地打了招呼。

    “嗯，莫非您是……莫神医？”

    “正是正是！在下正是一代神医莫忘了，正所谓邪有毒娘子、正有莫神医，我的医术在江湖上有口皆碑，世上就没有我解不开的毒！……除非是潘歌的。”

    “噗！既然说解不开魔教毒娘子潘歌的毒，又说自己可与他平分秋色？”

    “哪有哪有，在下只是说正道我医术最高而已，哪比得上潘歌那个用活人做实验的历练丰富，话说我机会的话我也真想试试……诶不，我眼前不就有个实验品吗？说起来也是，哈哈哈哈！”

    莫神医忽然揽须大笑，李逸背后一寒。

    “莫非我中的毒，是潘歌配制的？”

    福妈妈是魔教中人，而且要他自己乖乖回去一定是下了奇毒、剧毒，很可能用的就是潘歌的。

    “是也非也，准确来讲，你现在中的两种毒混合而生的新毒。这倒为解潘歌的毒提出一个新思路，本来潘歌的燥热药种类繁多、药效千奇百怪，几乎是无解的，但是没想到提前让你中了点小毒，反而让解毒变得容易了。你放心吧，短则一周，长则一月，我一定会把你身上的毒素全部化解！”

    “谢谢莫神医。”

    “好说好说，罗阁主答应我，以后把你份的肉，也都给我吃。在下就不客气了~~”

    “……”这莫神医真是小孩子心性，“子美兄还是阁主吗？什么阁？是江湖门派还是店铺？”

    “无心阁啊。你知道潘歌不知道无心阁吗？”

    “……市井杂谈，酷爱说些骇人听闻的事，无心阁应是名门正派，倒没听说。”

    “这样这样，那是谁教你习武的呢？这一身浑厚的内力，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啊，你师傅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他只让我强身健体，没想让我入江湖。”

    莫神医倒没生疑，还一脸赞同地不住点头：“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想退都退不出来了。其实无心阁就是聚集了一堆想退出江湖但又被是非爱恨纠缠，想过安生日子都不行的人。于是他们挂靠在无心阁下，无心阁出面为他们处理江湖事，他们则为无心阁帮忙，打打零工。罗夏是我们的第二任阁主，他也是年少成名，后来入阁的。可能因为他的加入吧，无心阁实力大涨，本来就是个想默默过日子的幽灵门派，结果成了正道四大门派之首，罗阁主还当了武林盟主。”

    “他果然很强？”

    “跟魔教教主瞿赦练的一样的武功，你说强不强？”

    “……他和瞿赦是师兄弟？！”

    不会吧……那怎么没从身体特征或是某些印记……甚至通过说话声音认出瞿赦来？！

    “这我哪知道。罗阁主一入江湖就因为这身功夫被武林人士追杀堵截，遇到了意中人又让她死在了自己怀中，就算是师兄弟，再见瞿赦也会想杀了他吧？哎，可怜罗阁主20岁丧妻之后就整天睹人思人，毫无生气，直到你出现……不过他以前那样子还挺适合当‘无心阁’阁主的，而且撩过了发现不是亡妻就走，渣得理所当然，十分帅气！”

    莫神医咬了一口油条，笑得不知所谓。

    李逸说：“逝去的人总是完美的。”

    “是哒是哒，但是不完美的你好像最近更吸引他的注意力。从未听过罗阁主与万我教正面作对，就算是围攻白云山我们无心阁也没出多少力，但是却为你出动了我和聂弘两个江湖上的名人。而且昨晚你毒发时，仅仅因为听到你叫他，就把妓女扔掉，亲自为你发泄、擦身、运功调息……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阁主的情人？”

    “……昨晚的事，你们怎么都知道？”

    “嘁，你喊得那么大声我们习武之人怎么听不到？而且昨天我为你诊脉时，你不仅是全身赤裸，胸前还有不少红点，难不成，你想跟我说是蚊虫叮的？”

    李逸蹙眉。那些吻痕应该是曦风留下的，难道罗夏就是因为这个……不肯见我？

    “怎样怎样，听我跟你说了这么一番，你还要跟小侍女游园吗？”

    “……有何不可？”李逸笑道，“既然是子美兄派她来的话。”

    入夜，一直到二更敲过，李逸还是毫无睡意。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心念一动，下床喝水，却失手把杯子打碎了。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吃力地大口喘着粗气，慢慢痛苦地蹲到了地上。

    “李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哈啊……哈……好…好热……”

    小侍女打开门进来，只见李逸满头是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眼见就要瘫软在地了。

    “叫……莫神医…来。”

    小侍女关上门，将外套脱去，走到李逸身边，“其实莫神医已经给了药方了，他让我……为您泄欲。”

    十三四岁的少女光洁的皮肤在月光照耀下，更显得细腻如脂、吹弹可破。小侍女慢慢脱掉身上的衣服，只剩下一件肚兜，李逸不敢看她，急声道：“叫你们庄主来！我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他……啊！”

    侍女一下把他抱起，李逸都惊呆了，那纤细的胳膊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你是男人？”

    侍女把他的头靠向自己的胸，红着脸说：“小云只是从小跟聂师傅习武，力气较一般女子大些，而且武功不逊于一般门派高手而已。今天阁主命我照顾您时，已把小云许配给公子，希望公子不要介意。”

    “……这不是结合，只是泄欲！小云你放开我，我去找罗夏！他怎么能做这么武断残忍之事！”

    小云把李逸放在床上，骑在他身上，李逸的双手别她抓住竟无法挣脱，想动用内力没想到反而全身一颤、身体僵直。

    莫神医怎么说来着的？如果他动用内力的话，就会内力大乱，数股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

    “李公子别怕，小云马上为您泻火。”

    “不……不是这样！”

    还好李逸不是真的毒性发作，趁小云不备一下把她踹到了一旁，跳出窗去。

    李逸用轻功落在一片屋顶上，狂风猎猎，吹动他几片衣摆，马上院中跳出几十个护院家丁恶狠狠地盯着他，各个眼神犀利、浑身染着煞气，都像是杀过人的。

    “何人来犯！”

    一个身穿黑衣的统领站了出来。

    李逸高站在屋檐之上，背手朗声道：“万我教教主，瞿赦！”

    底下人一惊，马上李逸身边出现五六条人影，剑刃上流转的寒光一下从四面八方射来，李逸忽然眨了眨眼，目露恐慌，脚一软就要撞到一把剑上去。

    一个飘逸的白色身影将他从围攻中揽出，砰砰砰砰几下，看不清用了什么手段，数把刀剑通通落到了瓦上。

    “他是我招待的贵宾。你们退下吧。”

    “是，阁主！”

    五六条黑影和地上的护院们都退去了。

    “……为何说自己是瞿赦？”

    李逸在他怀中惊魂甫定，“我毒发你也不来，就只能让自己遇险了。我想见你。”

    罗夏放开了他，“我让你呆在房中，是怕这些护卫中也有万我教的眼线。如果小云陪得你不开心，我给你换个男仆。”

    李逸看着他，忽然笑了，“好啊，如果我真是子美兄的好朋友的话，不如你替我赎出曦风，让他来伺候我？反正你日日去见花魁，应该不缺这点银两。”

    【“李逸说过会让人来赎我，让我进入一户普通的大户人家，从杂役开始做起，一点一点学会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再靠出卖身体活着。你说，最后来赎我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你？”】

    “你想让他自立，此时出尔反尔，是真在云雨之后喜欢上他了？”

    “昨天……我喊的是谁的名字？”

    罗夏略一沉默，“上面风凉，我送你回房。”

    李逸抓住他的手，“你敢不敢让我吻你？”

    “……既是喝酒聊天的朋友，又何须有肌肤之亲？”

    “既是喝酒聊天的朋友，又何惧有肌肤之亲？反正心中坦荡荡，你还想着那个未过门就先香消玉殒的妻子不是吗？”

    罗夏一时无语。

    “如果不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我吻你！”

    李逸也没觉得他会回答，按住他的头吻了上去，双唇相接时，心中一片荡漾，忍不住去用舌头轻敲他的贝齿，渴求进一步的进入。李逸将罗夏揽在怀中，感受他的呼吸慢慢变沉重，连忙加快了进攻的速度，舌头在他的牙齿外面不停敲击，忽然罗夏一下把他的舌头含入了嘴中，李逸一惊就落了下风，罗夏狠狠地把他的头按向自己，两人的双唇紧贴到会觉得疼痛的地步，两人互相吮吸着对方口中的津液，两条舌头激烈地交缠。

    “不…不行！稍微分开一下！”

    李逸一把推开了他，身子有些发软。像是用了内力的后遗症，身体各处开始有些微的痛感，喉头有些发甜。

    “这就受不了了，没被曦风教好吗？”

    “……我又不像你阅人无数，不知和多少人接过吻！”

    “亡妻之后，你是第一个。你知道我是怎么对曦风的。”

    “是……是吗。”

    心中是有点开心的。

    “你呢，一生中交合过多少男子？”

    李逸脸一白，他总不能说出周方治的名字吧？但是如果罗夏追问他一直说的把他当替身的那个男人叫是谁，他要如何回答？

    “一个是无奈，一个是一时情迷……希望下一个是最后一个。”

    李逸小心翼翼地看着罗夏，希望他别问第一个人的事情。

    “喜欢你哥哥的人，还在找你吧？”

    “万我教的人，也在找我。你能把我藏起来躲过万我教的人，还躲不开他？”

    “……那日我进入颠鸾倒凤个后不久，就听得你在托花阁里大叫。那一天，你发现了自己真的喜欢男人。那一刻，出现在你脑海中的人是谁？”

    “……那时我们相见不久，你希望是谁？”

    罗夏沉默地低下头，而后转身去看月亮。

    李逸从背后抱住他，“你我都曾喜欢过，却爱而不得，也因此才能惺惺相惜，彻夜交谈也不知厌倦。这段过去没必要伪装，但更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你究竟是谁？”

    李逸身子一僵，“若你能把我藏好，我便是你一辈子的李逸。”

    狂风吹过屋顶，夜深应觉寒，李逸却感觉燥热，额上渐渐渗出汗珠，好像一口气想吐却吐不出来。

    是毒发了吗？

    “送我……哈，送我回房……不许找其他人。”

    李逸抓紧了罗夏的手，贴着他的身体滑了下去。

    罗夏反身将他抱起，没去李逸的房间，而是几步进了自己的卧房。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李逸刚接触到被褥就开始扭动起来。

    “热……热！”

    罗夏不说话，只是眸中已充满情欲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