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和便宜弟弟初见

    “阿瑜，我呢，准备跟你秦阿姨结婚了，秦阿姨以后就是你妈妈了，快过来见见人。”

    “秦……妈妈好。”

    曾握瑜的亲妈是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是以曾握瑜从来就没感受到过母爱，对亲妈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唯一一点认知，也全都靠着曾嵘口述以及给他看照片得来的，在他印象中，自己的父亲曾嵘总是会尽量逗他开心，让他觉不出自己跟父母双全的孩子的区别，但是他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曾嵘会偷偷跑去书房翻相册，一边翻，一边无声地抹眼泪。秦愿大概是在曾握瑜十岁的时候出现的，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很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他发现曾嵘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会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一个电话能打一个多小时，像是和电话对面的人有说不完的话，常常说着说着，笑就不自觉地挂在嘴角。曾握瑜真正见到秦愿，是他十一岁生日当天，秦愿是以曾嵘朋友的身份来给他过生日的，送了很多礼物过来，有玩具，也有衣服，曾握瑜后来试了试那些衣服，出乎意料地合身，要知道曾嵘给他买的衣服，从来都是要么偏大，要么偏小，总也把握不好他的生长进度。

    秦愿就这样慢慢出现在了曾握瑜的生活里，她会在曾嵘忙的时候带曾握瑜出去玩，不管曾握瑜有什么需要，全部一一满足，甚至曾握瑜只是多看了几眼的东西，她都会马上买下来，但让曾握瑜真正把她当家人的，还是一件无关金钱的事。曾嵘平时忙，于是曾握瑜从小学开始就不得不住校，他上初二的某一天，染了流感，当晚一下子发起高烧来，他本来想睡一晚上应该就会好的，结果半夜难过到醒来，呼吸不畅，浑身疼痛，他当时真的是觉得自己要死了。曾嵘那段时间出差去了，不可能回来救曾握瑜，天旋地转间，曾握瑜翻出秦愿之前给他的电话号码，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几乎是爬着去宿舍一楼打电话。秦愿来得特别快，到的时候身上都还穿着睡衣，她一个瘦弱的女人，硬是咬着牙将当时已经快接近一米八的曾握瑜给背上了车。到了医院，秦愿又是跑急诊，又是照顾曾握瑜输液，忙了整整一个晚上，还得在结束输液后再把他背回家，这些场景曾握瑜都只有隐约的印象，对于脑子被烧得一片糊的他来说，与幻觉无差。

    曾握瑜再次醒来，已经安安耽耽躺在家里了，他眨了眨眼，望着家里熟悉的天花板，才明白之前所谓的幻觉竟都是真的，他抹了一把额头，不巧碰落了一块还带着寒气的毛巾。曾握瑜慢慢坐起来，身上还带着酸痛，但是比起前一晚已经不知好到哪里去了，这会儿他甚至觉得有些饿。曾握瑜刚掀开被子要下床觅食，就见着秦愿从门口走进来，手里端着香喷喷的肉粥，引起他胃里馋虫的造反。

    曾握瑜想，他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认定了秦愿可以作为他母亲存在。

    秦愿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和曾嵘在这些年里打拼出了一片天下，曾握瑜是亲眼见着自己家的情况越来越好的，住地从小小的单位分房，到现在的郊区别墅，即使秦愿将来不会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他也还是会对她心存感激。

    因此，曾嵘说要和秦愿结婚，曾握瑜一点排斥心理都没有，反倒觉得他们俩应该早点结这个婚，只是之前都叫惯了秦阿姨，突然要改口，有些还没适应罢了。

    “诶。”

    秦愿应该没想到曾握瑜能这么快接受，眼眶立即红了，要哭不哭的，她年龄虽已爬上四十，但天生长了一张娃娃脸，不太看得出年纪，一要哭，就特别能引起人的保护欲，曾嵘抱着秦愿轻缓地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安慰的话。

    但客厅里还有个人在。

    一个精瘦弱小的身影紧紧抓着秦愿的衣角，躲在两个大人身后，他看起来极其紧张，身高应该是不矮的，却总爱缩着身体，他甫一接触到曾握瑜的视线，立刻又往后躲了躲。曾握瑜虽然看不到他了，但仅是看动作，似乎都能猜到他在发抖。

    这个人应该就是秦愿的儿子，将来自己的便宜弟弟，曾握瑜是听说过的，名字似乎是叫“项凡”，他是在有几次秦愿打电话的时候听来这名字的，不过秦愿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过项凡的任何点滴。知道项凡的存在，还是因为曾嵘曾经提过一嘴，大概是为了试探曾握瑜的反应，两位大人似乎一直在顾忌着他的感受，所以一直弱化了项凡的存在，更别说让他们两个见面了。

    项凡生得跟秦愿很像，都是娃娃脸，不过毕竟项凡年龄在那儿，于是这张脸生在他这儿是真的可爱，大且无辜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稍稍有些上翘的猫型嘴唇，像个小动物一样。

    “阿瑜，这是……项凡。”

    “弟弟好。”

    曾握瑜走上前去，向项凡伸出了手，项凡明显是被吓到了，往后一直倒退，直到小腿碰着沙发，跌倒在上面为止。曾嵘和秦愿都对曾握瑜的表现一脸震惊，忘了要去扶项凡，他们本以为曾握瑜一定很不愿意接受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弟弟，只打算今天先介绍他们认识，再慢慢让他们两个培养感情，就算做不成兄弟，做个朋友也是好的。曾握瑜忽略大人们的惊讶，径直走上前去，再次向项凡伸出了手，道：

    “我叫曾握瑜。”

    “凡凡。”

    秦愿小声地叫了项凡一声，项凡一抖，看看秦愿，又看看曾握瑜，他咬紧了下唇，把淡粉色的嘴唇咬得泛出血红，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怕秦愿生气，不得不把手放了上去，让曾握瑜把自己拉起来。

    项凡看着皮包骨，一双手却是白白嫩嫩的，肉多又绵软，曾握瑜轻轻揉捏了一下，立马感觉到项凡绷紧了筋骨。

    “……你好。”

    项凡嘴巴张张合合，叫不出来那声“哥哥”，到最后简直是蚊鸣一般说了一句，说完就躲到了秦愿背后，半蹲着把自己藏起来。

    “二楼有间客房一直空着，弟弟以后是要住那里吗？我堆了些东西在那儿，现在就去收拾收拾。”

    曾握瑜正要上楼，见后面几人都没反应，转过来头疑惑地看着他们。曾嵘和秦愿原以为要让项凡能住到这里，还得花不少时间去做曾握瑜的思想工作，所以项凡这次来，半件行李都未拿，曾握瑜如此坦荡，两个大人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曾握瑜站在阶梯上，站得高了，看得也远了，发现客厅里没有类似行李箱之类的东西，心里多少有了点底，他笑了笑，道：

    “弟弟是不是东西没拿？没关系，先穿我的吧，我还有不少备用，都是新的，以后要一起生活了，今天先适应适应。”

    项凡在几人间来回看，大眼睛里写着两难，秦愿微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发，才让他安心下来，他垂下眼眸，任凭安排。曾握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项凡的举动小心翼翼，却不知为何总能激起他心里的一点波澜，他暂时还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只是觉得项凡很像他小时候养的兔子，容易受惊，但似乎只要给他一点点疼爱，他就会软软地依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