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尹乐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

    山猫是非常警惕的生物，在野外非常独立，但是出于意外，被人类饲养长大的野猫，笨拙得比家猫还不如。

    野外是非常艰难的环境，山猫需要自己捕猎，巢穴要隐蔽，有大型的野兽以它为食。被人类侵犯领地的山猫弓着背发出被激怒的声音，藏在里面的指甲弹出，紧紧地抓在地上。

    下雨了会被打湿皮毛，冬季会找不到足够的食物，身体因为食物不充足而显得瘦小，黑暗中眼睛闪烁着盈盈绿光。被投喂也不会驯服，仍然会在听到响声的第一时间躲藏起来。

    而被驯养长大的山猫，看起来只是皮毛漂亮一点的家猫，身体微胖，毛绒绒的，会踮起脚挂在主人身上，用湿润的鼻尖顶着主人乞食。被捏着手掌会弹出短短的，被修剪过的指甲，睁着圆圆的眼睛，嗲声嗲气地叫唤着。

    你不可能说，在野外是多么不幸，也自然无法说，在家里是多么幸福。山猫无法知晓自己的处境，更不可能开口吐出人言，自然也无人知道，它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尹乐当初看到时，并没有多少感慨。他正为自己的幸运感到高兴，学长邀请他同住，甚至有一份薪资待遇都很不错的工作正适合他，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子同住一个屋檐下。

    他的衣服，是学长置办的，他出门旅行，是学长筹划的，他需要的东西，是学长送到他手边的，甚至学长还洗手作羹汤，永远含笑喊他上桌吃饭。

    当他意识到，他在学长的庇护下，走过了多么舒服的一段人生，那点含含糊糊的爱意，刺激得他羞愧难当。

    他想要逃跑，想要挣扎，学长的温柔话语，温暖怀抱，都被他一次次拒绝，看着那副温柔的面容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心里暗暗说，只要他能够独立起来就好了。

    都是他不好，如果用力一点攥紧我就好了。

    这样子的念头不是没有冒出来过，过去温暖的日子被怨恨浸染，他狼狈地为生计奔波，忍受羞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时候，总是特别怀念学长。

    可是他要狼狈地回去祈求重新被收留吗？

    难道他真的可以毫无顾忌地索取学长的爱吗？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如此无耻。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尹乐还是一阵恍惚。

    莫星珩已经从副驾驶走了下来，拉开车门，另外一边的乔卫也不甘示弱，撞了莫星珩一下。

    “尹乐可以自己走，你这个大明星别假殷勤。”

    “闭嘴。”

    莫星珩转过头试图接近尹乐，可是尹乐下意识地避开，往乔卫的方向微微偏了一瞬，他就双手摊开，往后退了一步。

    “尹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的，是不是？”

    尹乐没有回答，他甚至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他从来不是对自己很有规划的人，他向过去工作中那样，自然地寻求着乔卫的帮助。

    “我们先去找系统，有些事情你肯定是要知道的，是不是？”

    对。

    尹乐点了点头，继而忍不住看了一眼紧紧跟着他的莫星珩，往乔卫身边靠近，凑着对方的耳朵低语。

    “那……他怎么办？”

    乔卫看了一下脸色不好的莫星珩，大明星在那个房间里也没有备多少衣服，只穿着简单的白衣牛仔裤，显得非常年轻靓丽，半长的头发缠绕着脖子，从宽大的领口处往下，都是密密麻麻的痕迹。尹乐身上也不少，此刻凑近了，乔卫一眼就可以顺着领口一路看到肚脐眼，那乳尖都被糟蹋得肿大挺立，旁边都是一圈圈牙印。

    尹乐对人的视线有点敏感，下意识地往上撞进乔卫的眼神里，乔卫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稳住表情。

    尹乐并没有碰着他，只是凑近了，呼吸浅浅地打在侧脸，声音哑哑的，因为低声，忍不住总要停一下，吞口水润润嗓子，估计是在床上喊得狠了，眼眶周围也是一片红红的模样，此刻战战兢兢又恍惚的模样，弄得乔卫也有点头皮发麻，如果不是时时刻刻念着自己的计划，身边没有莫星珩，只怕把尹乐弄上车的时候，就会忍不住了。

    “你知道……他有没有？”

    “我不知道……我有戴套……”

    尹乐有点狼狈，他心虚地瞥了莫星珩肚子一眼，忍不住皱着眉毛，“应该……没有吧？”

    “那先问问，没有的话，事情就先这样子。”

    乔卫下了定论，停了一瞬，又继续说到，“你觉得怎么样？”

    尹乐下意识地想要回都可以。可是乔卫的目光让他愣了一瞬，然后羞窘地涨红脸，有点支支吾吾地补充。

    “我也是这样子觉得……啊……好像好像……支走莫星珩有点困难……”

    其实他们本该从那里离开时，就抛下莫星珩。可是莫星珩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对乔卫爱答不理的，一直纠缠着尹乐不放，稍微流露出拒绝的意思，这个人就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凑上来要亲尹乐。

    但是他应该做出点改变。

    尹乐又瞧了瞧莫星珩，只见这个昳丽非凡的大明星，双手抱臂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交头接耳，冷冰冰的脸色因为触及到尹乐的目光而流露出可怜的模样，让尹乐心虚得立刻就扭了头。

    其实说起来，这几天明明是对方胁迫自己胡作非为，甚至数次违背尹乐的意愿强行动作……可是尹乐就没有对方那种坦然无耻的态度，甚至因为之前的事情仍然无法强硬地拒绝对方。

    “尹乐。”

    莫星珩朝他走了一步，“难道你不愿意请我上去坐坐吗？”

    当然不愿意。

    尹乐没有骨气地往后退，身体撞着乔卫的胸膛，被乔卫用手撑住腰。

    “我想，你送也送到了，今天尹乐也很累了，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吧？”

    “咄咄逼人？尹乐，你是这样子想吗？”

    莫星珩伸出手，手心往上摊开，“尹乐，我难道连作为一个朋友，被你邀请的可能都没有吗？”

    乔卫的手掌托着尹乐的腰，在尹乐的余光中，对方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恶。尹乐知道，向来强势，自大的经理，尤为讨厌莫星珩这种惯于伪装示弱的人。他也清楚，过去这个可以把他压在床上骑到啜泣的青年，也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即便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却仍然不由自主地为对方开脱，甚至感到一阵愧疚。

    这并不是公事，是复杂的私事。在这个范畴里从来没有绝对正确的标准，尹乐已经习惯于迁就他人。

    手掌被抓住的那刻，乔卫的手忍不住收紧，稍微用力捏了尹乐的腰一把，他的腰上还有着被吮吸，被使用过度后的感觉，这样子一捏，几乎是立刻就抖了一下腰，从鼻腔哼出暧昧的声音。

    逃到门口的时候，尹乐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想要掏口袋，却掏了个空，恍然大悟地往后退，头往乔卫那边偏了一下，示意对方来开门。

    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带钥匙，可是乔卫如今也已经被驱逐离开，钥匙给了孟开。

    但是大门却忽然开了。

    一道白色的影子猛地窜到尹乐的脚步，熟悉的猫叫在耳旁响起，尹乐笑着俯下身抱起猫咪，一手托着屁股，一手贴着猫背，白色的猫咪也踩着他的胸膛，探头舔着他的唇角。

    推开门的孟开看见他，猛地推开门，几步上前把他抱起，忍不住转了几圈，抱着尹乐就要往屋子里走，乔卫和莫星珩赶紧卡着缝隙溜了进来。

    孟开人高马大，挡在门口几乎无法轻易突破，他拧着眉看着不请自来的两个人，冷笑了一声，“哪里来的偷腥猫，上门找打吗？”

    尹乐一下子把脸扎进猫毛里，再次懊悔自己过去的愚蠢。只是他突然想到，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像就是手上的这只猫？

    “孟开，放他们进来吧，是主人选定的母体。”

    从尹乐怀里钻出的猫咪搭在尹乐的手臂上，安慰地用肉球拍了拍尹乐的手臂，“主人，欢迎回来。您的第一个子嗣，即将诞生。希望您可以继续以种族繁育的使命为先，占据这个星球成为您的母体供应星球。”

    事情已经这样了，似乎没有更坏的场面。

    即便是非常喜欢小动物的尹乐，在听到刚才那样的话之后，也忍不住思维断线，狠狠地摁着猫屁股抽了十几二十下，原先白猫还各种求饶发问，后面就抖着身体默默承受。

    尹乐捏着鼻子，闭着眼睛顺着胸口的气。白猫已经溜下桌子贴着他的腿蹭来蹭去，尹乐不耐烦地用脚轻轻踢开，然后又被贴上来，又踢开……

    “擦擦脸吧？”

    孟开递了一块温毛巾，贴着尹乐的脸，尹乐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接过来，摊开捂住脸，肩膀一阵发抖。

    “所以……我是外星人？”

    尹乐慢吞吞地开了口，声音隔着毛巾，闷闷的。白猫却精神一阵，跳上尹乐的膝盖，抬着小脑袋对着尹乐，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是的，您是高贵的加尔法星人。”

    猫咪的尾巴兴奋地左右摇摆，扫着尹乐裸露在外的肌肤。

    “加尔法星人是以流浪为生，在星际中，以绝对优质的精子着称，是不受生物壁垒影响的超级繁衍者……”

    随着白猫的絮絮叨叨，尹乐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尹乐并不是地球人，而是加尔法星人。加尔法星人曾经拥有一颗美丽的星球，他们在上面生活得十分幸福，可是随着生育率逐渐降低，人口也削减到一个令人担忧的数字。经过许多人不懈的研究，最终发现，加尔法星人是无法通过互相通婚来增加子民的数量，他们引以为傲的繁育能力受到了诅咒。可是通过和外星系的人们交媾，却可以改善现有的局面。

    于是，许多的加尔法星人坐上太空舱，投身到宇宙之中，而一些年迈体弱或者自愿留下来的族人，则是继续守护星球，不断发展科技，以接应完成种族繁育任务的族人回家。

    而尹乐的父亲，是上一代在地球活跃的加尔法星人，早在尹乐出生后，尹乐的其他兄弟被投射到其他的星球上，而他则是做为孤儿，后来被他的父母收养，一直在地球上生存长大。

    至于为什么，一直检测陪护每个加尔法星人长大的系统，会开这样子的一个玩笑，只不过是它经过系统测算得知，这个方法是最快提升加尔法繁育的途径之一。

    尹乐把脸从早已冷掉的毛巾上移开，努力吸气，呼气，头脑一片乱糟糟的。他总觉得系统在隐瞒了什么，但是一时难以察觉，只能先试图冷静下来。

    他伸手举起了猫咪，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忍不住在想这一切是不是幻觉，怎么可能真的有猫……

    “主人，现在您已经知道了一切，也请您以加尔法星人的延续为使命，继续开发新的母体……”

    尹乐手一松，白猫就灵巧地落在地上。

    “闭嘴。”

    尹乐咬着牙，一连串地诅骂着，拳头捏得死紧，“住口，不要再说了，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