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怀里的身体抖得厉害。

    “别怕啊，他们已经被绑起来了。”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叶唯扶到床上。

    处理完那两人的王庆也进到屋子里，随口提道：“真是累死了，还好师父你是神仙，要是不用仙术，那两人动起手来还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王庆！”洛然呵斥道。

    王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哎呀……这……”

    洛然的表情很难看，他感觉到自己握着叶唯的手被轻轻推开。

    那人双眼无神：“……什么意思？”

    “王庆在开玩笑罢了。”

    “方才……我听到那两人说……”叶唯看起来有些不安，把身体微微侧过一遍，表现得有些抗拒，“……有什么瞒着我吗？”

    眼看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么一点点的信任就要被摧毁，洛然叹了口气，把王庆打发走。

    “我是神仙。”洛然用了很温柔的语气，“所以不用担心。”

    洛然的本意是安抚对方好好住下养身体的，没想到听了这话的叶唯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真的？”

    “嗯。”

    “我……不太信。”

    “我朝你吹阵风试试？”

    叶唯愣了愣，随后一阵带着温度的风迎来，那风轻轻柔柔地过来，叶唯便感受到全身都环绕着一阵暖意。

    这时候的风怎么会是这样的温度？更何况这张床又不近窗，不可能有风，更不可能是人能吹出来的风。

    叶唯的身体有些僵。

    ……甚至洛然伸出手触碰他的头发时，对方都被吓了一跳，看起来极度恐惧。

    “怎么了……？”

    洛然的内心升起一种躁意，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论怎么做都讨不得对方的信任。

    相处几月下来，自己费尽心思、用尽一切手段哄他开心，原本以为对方迟早不会再抗拒自己，没想到就因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把对方推得越来越远。

    ……为什么啊？

    世间有谁不敬神、不爱神？自己是神仙，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洛然压着躁意，耐心地等他开口。

    叶唯咬着袖口强行让自己不再发抖，过了一会，他似乎完全冷静下来了。

    “……你也要抹杀我吗？”他的语气少有地变得平静，那是一种处于谷底的，已经没办法挣扎了的认命的平静。

    洛然惊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刚想开口解释，却只听见叶唯用着平淡而陌生的声音说：“我想一个人呆会。”

    洛然的情绪极其少有的这么恼火，很想砸东西，但他也只是把想说的话都咽进肚子里，嗓子也干涩，轻轻“嗯”了一声便离开了屋子。

    王庆急忙忙迎上来道歉：“哎呀，师父，你看我张嘴……”

    王庆虽然道歉了，却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心里知道师父毕竟和自己相处那么多年，总不会因为一次失误而对自己大发雷霆的。

    然而他的师父，几乎从未有过地、带着冷意地扫了他一眼。

    王庆尴尬地僵在原地。

    “你下山去住几日，我不想见到你。”

    洛然丢下这句话，直直进了厨房。

    要说他对徒弟还尚有一丝感情，那厨房里绑着的这两个人，洛然是完全不在意的。

    两人嘴巴被堵住，满脸都是恐惧和憎恶。

    洛然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眼中是漠然的、视是为蝼蚁的杀意。

    在他即将痛下杀手的那一刻——

    “……你啊，忘了自己是神仙了？”

    光芒出现的那一刻，两个村民都晕了过去。

    一个白发的老头出现在洛然身旁，压制住了他手上的动作。

    洛然啧了一声。

    “要是让他看到你这幅样子，啧啧……”

    “你到底想说什么。”洛然满是不耐。

    “别这样嘛，好歹我也是你师父。”老头笑眯眯地摸了摸胡须，“你看，让你当时嘲讽别人，现在自己不也是为了个凡人伤心伤肺。”

    洛然没说话。

    “……冥顽不灵，为了避免你杀人，我暂时将你的神识锁住，等你戾气散去了，自然会恢复，若是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可真的会让老夫我颜面尽失。”

    “至于这两人，我已经给他们编造了虚假的记忆，日后他们不会再来，如果你还是不甘心，略微施加点惩罚再放回去便是了。”

    老头说教完以后想起了正事：“对了，你应该有很多疑问吧，这个给你。”

    洛然愣了愣，接过了老头递过来的一面镜子。

    “你会想起来的。”

    老头这样说完便潇洒地离开了，洛然愣愣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面镜子。

    他抿着唇看着地上的两个村民，还是用一旁的棍棒将两人打得重伤，报复完以后才放人离去。

    ————————

    叶唯在屋子里刚刚入睡不久，洛然便闯了进来。

    其实发出的声音也是不大的，但这次他的破门而入，比以往的轻推多了一点气势，叶唯又没有安全感，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声音的方向。

    洛然站在床前，一言不发。

    ……气氛似乎与以往的不同。

    叶唯也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未知的东西是可怖的——叶唯没了视力，眼前被布条遮盖着，是一片漆黑。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人自称是神仙，而自己……是害死人的丧门星。

    他听到洛然自嘲地喃喃道：“这就是你的报应吗……”

    叶唯的心在那一刻受到了极大的震慑。

    是的……他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所有人都要惩罚他。

    洛然微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明明是轻柔的举动，叶唯却觉得压迫感十足。

    大拇指滑下白皙细腻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了血气偏弱的唇瓣上。

    这张脸和洛然久远的记忆里的一致，很漂亮，但又总是受到病气侵扰，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安安静静的。

    王庆总是抱怨师父没有表情看着有些吓人，说不定自己就是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叶唯的影响吧。

    “……为什么这样安静呢？总是不说话。”

    叶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罢了……”他听见对方叹了口气，情绪并不积极，“肚子饿了吗？我去给你备晚饭。”

    随后那人离开了房间，还没等叶唯理清思绪，很快就又折回来。

    一勺一勺地、那么耐心地给叶唯喂粥。

    那粥是煮得极好的，食材也丰盛，其中掺杂了不少贵重药品，闻着也香。

    叶唯看起来食欲并不高，草草咀嚼两下便咽进去，身体也微微靠后，似乎有些抵触，他真正对什么食物感兴趣的话不是这样的。

    喂了半碗，洛然问：“……为什么不说话？不想喝了也不告诉我。”

    叶唯听不出对方的情绪，便有些惶恐他是不是生气了。

    “我……想喝的。”

    “撒谎。”洛然对对方的小动作再理解不过了，他想了一会，带着歉意地解释道：“我的神力今天被制约了，感觉不出来火候，下次不会了，你再多喝一些。”

    神力？锁住了？

    叶唯愣了愣。

    “一会我给你烧热水泡一泡，不要泡太久，水变温之前叫我一声。”

    “嗯。”

    叶唯很乖。

    洛然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安，但他只当对方是一时不能接受有神仙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