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门考试当天早上风很大，天也阴阴的，施承吃完早餐后套了件厚厚的羽绒服就匆匆出门。

    出小区后施承习惯抄一段近路去学校，大概几百米长，是一圈绿化坪中的小道，平时基本没什么人。但这天他远远就看到一个黑衣服的人站在绿化带中的树旁，看见他后便直起了身。

    施承当即警惕起来，心想难道是打劫。他估摸了下对方的体型，感觉对付应该绰绰有余，关键是要注意有没有持刀。

    “施承吗？”

    认识他？施承第一反应是爷爷生意上的仇家，但仔细一看对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穿衣打扮上也不像是黑社会来寻仇的。

    “你是谁？”

    这人眯着眼，确认是施承后快步走上来，话也没说抡起拳头就砸过来，看速度像应该练过一点。施承闪过后不客气地回了一拳，快很准地砸在对方脸侧，砸得人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但很快调整好重新扑过来。

    “你有病啊？”施承不想和这人耽误时间，转身就要跑路，谁知又有几个青年出现围了上来，看来是一伙的。

    “施承是吧？长得挺帅啊，难怪妹子喜欢。”其中一个说。

    “那天晚上和蓉儿打电话的是你吧。”最初堵截他的那个人问，“我都听见了，挂电话后她都哭了。”

    “你就是那个和薛蓉住一起的？”施承明白过来了，“所以现在堵我是想做什么？”

    “替她好好教训下你。”

    “先脚踏两条船的是她，现在反而来教训我？”施承觉得好笑，“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对方看起来根本不想解释，讲理已经是不可能了。施承看着围上来的人，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

    楚致君提前十五分钟就拿着试卷到了考场。他环视了一下教室，没看见施承，心想着对方或许又要卡点到了，也不知道来得及吃早餐了没。

    离考试还有五分钟时，已经要发试卷了，还是没见施承。楚致君不禁皱起眉，在他印象里施承向来守时，而且很重视考试，应该不会睡过头才对。

    开始考试后他便来到教室后门，给施承打了电话，却没人接，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于是打了一遍又一遍，大概有几十遍，这个过程楚致君视线一直在教室内外来回打转，一是尽量履行监考老师的职责，二是希望施承下一秒出现在教室外。

    当手机震了一下显示接通时，他还恍惚了几秒，然后迅速走出教室压低声音：“小承你在哪？”

    “楚老师，你方便来校医院这边吗，不要告诉我爸妈，拜托了。”

    楚致君赶紧找了个老师接手监考的事就往校医院赶。校医院是大学的附属医院，可以抄小路直接过去，但也有一两公里的距离，情急之下他还向路边一个学生借了自行车。

    冲进医院时他才想起没问施承在哪个科，只能凭感觉跑到外科内科那一层，一出电梯就看见少年双肘撑着膝盖低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旁边还站着一个警察。

    “小承！”

    施承听到声音刷地抬头站起来，额上的纱布还渗着血，看得人心惊。

    “慢点老师，”少年扶住气喘吁吁的楚致君，“抱歉突然把你叫过来，刚才你是在监考我们班吧？”

    “别说这些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警察看见楚致君也走上来：“您是他老师对吧？”看了眼楚致君的工卡确认后继续道：“这小子在路边和一群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还好我和同事路过看见拦了下来。”

    “和一群人打架？”楚致君疑惑地看向施承。

    “是他们围殴我一个人。”施承对警察的措辞不准有些不满，“我早上刚出门准备去考试，路上就被他们堵住了。”

    “对，”警察点头，“那帮人现在在楼上呢，被我们隔离开了，不然又得打起来。你们打架原因到底是什么？现在老师也来了，你总可以说了吧？”

    施承看向楚致君，见对方也在看自己，眼里的惊疑和担忧还很明显，便从实交代道：“感情纠葛。”

    “男女关系啊？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打起来多半和这个有关。”

    “小承，还有哪里受伤了？”楚致君问。

    施承轻轻把大衣袖子挽起来，露出右手臂上的长条纱布。

    “他们还拿刀了？”楚致君震惊。

    “刀伤就这一块，额头这里是被棍子砸的，其他都是一些外伤。”

    “警察同志，如果确定是他先被攻击，这应该属于正当防卫吧？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情？需要我到楼上和那群人谈谈吗？”楚致君问。

    “这样老师，我们协调一下，毕竟楼上那帮人也伤得不轻，有几个牙还掉了，这小子很能打啊。”

    “难道还要我的学生赔偿医药费？你们不会是要表达这个意思吧？那还要你们做什么？”

    “老师，也不算这个意思……”

    “这事很明显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被一群不知道哪来混混有预谋地围殴了，你们要是让他赔偿那帮人医药费，那我就让校宣传办爆在媒体上，让你们派出所也亮个相怎么样？”

    毕竟是名校，要是被媒体爆出名校学生被围殴还击、派出所还让赔偿对方医药费，那他们一帮干警估计都得被领导叫去谈话，这警察听了也急：“老师您别着急啊，咱们肯定不会那样，我现在这不让同事在上面协调着吗，毕竟那帮人多，做工作也需要时间啊。”

    “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楚致君将手放在施承肩膀上，“今早他还错过了考试，学院还得给他安排补考，等你们协调好了就联系我。”

    “当然没问题，老师您在这签个字就可以了，后续有结果我们马上联系您。”

    楚致君签字的时候，施承才发现薛蓉竟然站在电梯那边，看样子是站了好一段时间了，脸色苍白。

    “施承，”这时薛蓉才走上来，“你没事吧？”

    “我没什么事，你最好上去看看那个神经病吧。”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冲动，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薛蓉解释道，“我一会儿就上去和他说，让他给你赔偿道歉。”

    “不用了，我懒得再看到他那张脸。”

    “……对不起。”

    警察和楚致君看着这场景面面相觑，前者尴尬地道：“要不要给你俩点空间啊？还有姑娘，如果你能上去帮我们一起做调解工作就最好了，非常感谢啊！　”

    “不用了，我和老师马上走。”施承道，看向薛蓉：“还有，公寓里你剩下的那些东西找个时间尽快搬走吧，我好请人做个大扫除。”

    薛蓉愣了一下，苦笑道：“就这样？就这样结束了？”

    “干脆点挺好，你也感觉得到，我们已经不合适了。”

    女孩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行，我找个时间让人去把公寓的东西搬出来。”说完转身便走楼梯离开。

    “现在小年轻分手真干脆利落，”那警察感叹：“那老师你们慢走啊，我也上去做调解工作了。”

    走廊里顿时安静下来，楚致君小心地看向施承，只见对方依旧是惯有的面无表情，垂下的眼也看不出情绪。

    “要回去休息一下吗？我送你。”

    “送我回去补考吧老师，”施承抬起头，嘴角带着微笑：“不然再过几天复习的都忘了，多不划算。”

    楚致君看着少年装出来的微笑，心里一阵闷闷的钝痛，“你这右手臂写字还方便吗？”

    “可能会慢一点，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好，我联系一下学院教务处把情况告诉他们，应该能申请延长考试时长。”

    安排好施承的补考事宜后，两人便下楼出了校医院。楚致君走到借来的自行车前，思索了下道：“要不我载你一程？”

    施承睁大眼睛，随即笑出来：“开什么玩笑，我这身高体重，我载你还差不多。”

    “你多高多重？”

    “一米八六，大概有一百四十多斤吧。你多高？”

    “你看呢？”

    施承凑近比了比：“大概也有一米八吧？”

    “还差这么一厘米，”楚致君也笑了：“那就推着这车走吧，这是我路上借来的，还得给人家还回去。”

    施承看着男人把车锁解开，说：“你还借了车骑过来啊。”

    “你都进医院了能不着急吗。”楚致君把车支撑踢开，忽然感觉被棉绒绒的东西拍了拍脸，转头一看施承已经拿出了副手套。

    “戴着推吧，不然手冷。”

    楚致君一瞬间心跳漏了半拍，但表面还是波澜不惊地笑着说了声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楚老师。”

    “没什么好谢的。”

    手套很厚实，楚致君套上去后完全感觉不到干燥的冷空气。他边推着车，边把刚才就有的疑问说了出来。

    “小承，你确定这事不告诉家里人？我觉得他们总会有办法知道的。”

    “反正你得保证不说。”

    “我当然不会说，刚才跟那警察说要爆料只是吓吓他。”楚致君回答，“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们，他们应该是最能帮到你的人。”

    “他们当然会帮，但他们也会觉得我搞砸了，搞不好以后我连谈恋爱的自由都没有了。”

    “我以为你和薛蓉早就和好了，怎么又闹起来了？”

    施承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那天后她就一直和那男的住一起，他们应该是在轮滑社认识的吧。前段时间她半夜打电话给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有了今天的事。”他说得很平静，完全听不出来是在说自己被背叛的事，但从眼里还是隐隐可以看出压抑着情绪。

    “不管怎么样，咱们先把考试弄完。”楚致君将手搭在少年背上轻声道。

    施承点点头，之后一路无言。到学院大楼后，楚致君无缝衔接地把施承送进早已准备好的临时考场。

    “要不要先喝点热的再开始？”

    “热水就行，直接开始吧。”施承笑了笑，接过卷子后埋头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