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烦乱
晚上,楚瑄顶着大雨回到家,没换衣服也没吃饭,直接就上了三楼。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只能透过月光勉强看到人影。 谢霖正趴在木板床上昏睡,模糊间感觉有人在摸他,刚想抬手阻止,忽然又清醒过来,不发一言,自动自觉地抬起屁股。 见他如此配合,楚瑄也不多说,裤子褪下一半,撸直小兄弟便挺身插了进去,按住他的后背开始挺送。 窗外的雨还在噼噼啪啪地下着,给原本就不温馨的屋里又增添了几分凉意。床上两具肉体在黑暗中纠缠,泄露出低低的喘息,不见多少情欲,倒像是野兽间的交配一般。 抽插了一会儿,楚瑄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怀里这具身体今天似乎有些异常僵硬,时不时便要发抖,背上一片冷汗淋漓。 他疑心谢霖是病了,于是干脆利落地拔出还未发泄的性器,站起身来摸索着去开电灯。 骤然降临的光亮让二人都禁不住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楚瑄发现床上那人浑身尽是青紫瘀痕,额头上血迹斑斑,一边眼睛红得吓人。 “怎么回事?” 刚刚的那场性事里,谢霖咬着牙一直在忍耐,忍得太辛苦,连脑子都有些发木了。此时听到楚瑄问话,他竟一时间难以进行思考,单是抽着冷气呆呆地发出一声“啊?” 楚瑄见状不由得皱紧眉头,坐回床边,扳着他的身体仔细检查。 胸下侧有一处肿得很厉害,很明显是骨折了,轻轻一按身下人便止不住哆嗦。右边那只发红的眼睛似乎倒还好,只是小血管爆裂出血,不像是瞎了。但结合额头上的伤口以及泛白的脸色来看,多半是脑袋遭到了撞击,不知道内里有没有受到影响。 “谁打的?” 谢霖这回听清楚了。然而他费力地喘过一口气,把脑袋拱进楚瑄怀里,并没有答话。 粗硬的发丝划过手掌,那熟悉的触感搅得楚瑄莫名烦躁起来,提高音量再次问道: “说话啊!平时不是总嚷着要跟我好好谈谈吗?现在怎么又装起哑巴来了?” “哎,别生气。”谢霖见他急了,赶紧抬手抚住他的胸口,回答说:“是陆参谋长。我是想,咳咳,反正也是我该的,打就打了吧。难道,咳,你还要去替我打回来不成?” 他说话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可是因着胸口受伤的关系,中途咳嗽了好几次,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楚瑄听了更加心浮气躁,一把将他推开,冷冷地讽刺说: “你当然活该!好好的,他怎么会突然打你?多半又是你故意招惹别人,所以才会被揍成这样!” 谢霖心里暗想,楚瑄还真够了解他,一句话便把前因后果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反正之后小兵也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如实汇报给楚瑄,倒不如他现在先主动承认,也好借机观察一下楚瑄的反应。 “呵呵,还真让你猜中了。我想做掉他,但不凑巧没成功,所以就被教训了。” “你疯了吧?”楚瑄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被关在这里,还不消停?” “当然不消停。雪桥,你这样总关着我也不是个事啊。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姓傅的死了之后,这一片乱成了一锅粥,人人都在忙着抢资源,你大哥暂时又难以出来主事。时间久了,部队能否维持下去都是个问题,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办呢?” 谢霖的问题正问在楚瑄的心坎里。目前的形势他当然看得清楚,可是却又难以找到办法应对,只能被动地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他倒是不在乎什么名利地位,也没有什么掌握大权的雄心壮志,可是往前看,手下的一大把兵要靠着他吃饭,往后看,楚钰重伤未愈,必须有个好环境安心养伤。他被架在当中,进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全部扛下来,扛到心神交瘁也无法放松片刻。 谢霖见楚瑄的表情有所动摇,知道自己的话是起了效果,于是便乘胜追击,继续劝说道:“雪桥,我知道你的气还没消够,但是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同心协力的盟友。要是咱们俩的势力能联合起来,那么其他人再想动什么手脚就得多掂量掂量了,这对你来说不是大大的有益吗?不然咱们总是这样耗着,也实在没什么意义啊。” 他说的的确没错。可正因为没错,楚瑄才更是焦躁得无以复加。他疑心这根本又是谢霖策划的一出谎言——把人关在这里,至少还能保证他跑不出自己的掌心,要是真的放出来,说什么联合、同盟,听着煞有其事,可他要想反悔,自己不也是毫无办法?说来说去,这个男人到底还是无法让他放下戒备重新信任。 “别说了!我的事自己会解决,不用你多管。” 说完,楚瑄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谢霖想叫住他再多说几句,却不小心扯动了骨折的胸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缩在床上不敢动弹,只得作罢。 下楼之后,楚瑄先挂电话找了医生过来,又把丁小南叫到办公室,细细地问他下午所发生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之前具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听声音不太对过去之后就看到陆参谋长被他掐着脖子按在地上,脸都憋得发紫了,再晚几分钟弄不好真得……咳。” “陆参谋长没事吧?” “好像还成,沈副官要送他上医院,他说不用,然后就自己走了。” 楚瑄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口气,又问:“这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呃……沈副官说您在军部开会,不可以打扰,要我们等您回来再处理。刚刚您一回来直接去了三楼,所以就没来及说……”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一会儿医生到了再过来叫我。” 丁小南应了一声,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忙不迭地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却又听见身后长官叫他:“小钉子,等一下。” 忐忑的转过身,他看见楚瑄很疲惫似的搓了搓脸颊,将两只眼睛埋在手心里,手指撑着额头,闷闷地说: “以后没有我的同意,别让其他人上顶楼。” 丁小南愣愣地“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又赶紧规规矩矩地答:“是,知道了。” 楚瑄点点头,保持着捂脸的姿势不再说话。 刚刚仔细听丁小南诉说经过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情。谢霖既然能赤手空拳地把陆卫明反制住,那么同样也可以趁他不备把他撂倒,当做人质用以要挟外面的人。可是谢霖为什么一直没有做呢?不管是从机会上来说,还是从成功性上来说,明显都是挟持他要更容易一些。谢霖既然那么想出去,为什么不赶紧找机会对他下手? 不明白,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楚瑄咬住下唇,自虐似的用牙齿撕扯上面爆起的干皮,心里想,也许是因为他还有其他打算吧。谢霖的心机之深,自己完全是望尘莫及,要不怎么会被他耍了那么久,直到最后一刻原形毕露时才不得不认清现实。 丁小南还站在门边默默地等楚瑄吩咐,等了许久,见他仍是干坐着没有反应,这才小心翼翼的屏着气溜出房间,心想:看来长官的位子也不好坐。这几个月,他眼见着楚师长神态越来越沧桑,那双秀气的眉毛几乎就没有舒展开的时候,更别提牵起嘴角露出笑容,真真是可惜了一副天生的好容貌。 立冬过后,天气骤然转冷,谢霖骨折没好利索,又不幸受了风寒,竟发起高烧来,直烧到神志不清,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地步。楚瑄见他病得厉害,也怕他就这么死了,于是便给他挪到另一处环境较好的客房里,由丁小南看护着,每天定时喂水喂药,过了快有一周才渐渐开始好转。 “喂!醒了没有?醒了就自己起来吃药!” 丁小南一进屋,看见谢霖偏着脑袋似乎是在看窗外的风景,便有些不爽地敲了敲床栏,把杯子咣当一声搁在床头柜上,大声唤他回神。 这几天照顾谢霖其实倒也不算麻烦,可他心里就是莫名有些不忿。这厮本来应该是个阶下囚的身份,可这待遇怎么还越来越升级了?软乎乎的大床睡着,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还什么活都不用干。这哪像是囚徒?分明就是养了个姨太太嘛! 谢霖正在出神中,被他吓了一小跳,但也没生气,反而是轻轻笑了笑,撑起身子来,看着他说:“好,知道了。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吧?多谢了。” 丁小南被他那样看着,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发虚,赶紧转开脸嫌弃道:“谢什么谢!你以为我乐意?还不都是师长吩咐的。” “哦,看来你对师长很不满啊?” “你怎么胡说?!”丁小南立刻瞪大眼睛反驳,“我是对你不满好不好?!” 谢霖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凌乱的刘海耷拉下来盖住剑眉,看起来温顺了许多,一点都不像会撒谎、会掐人脖子、会出卖恩人的坏胚子。 丁小南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他戏弄了,气呼呼地刚想开口叱骂,就听见外面传来楚师长的声音。 “你病好了?笑得这么欢。” 虚掩的门被推开些许,楚瑄抱着手站在门口,神色冷淡,黑眼睛不带温度的扫视过来。 谢霖深吸一口气,压住咳嗽,笑微微地答:“好了。再不好,岂不是一直要让你担心?” “你想多了。”经过这么多事,楚瑄对他那一套嘴上功夫早就有了免疫,见招拆招毫不动摇。“我只是不喜欢家里面死人,怕沾染晦气而已。” “是吗?那我倒是放心了。待在你这里,至少可以保证性命无忧。” 楚瑄懒得跟他贫,便不再接话。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低低的呼吸声,丁小南左右看看,感觉有些不自在,于是主动端起杯子递到谢霖眼前,催促道:“你的药还没吃呢!快点吃了,当心影响疗效。” 谢霖应了一声,接过杯子服下药片。楚瑄看他似乎恢复得还行,便打算离开,却听他又说道:“雪桥,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好不好?” “嘿,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没等楚瑄回复,丁小南在一旁先叫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生怕他又作什么妖。 谢霖看出了他的紧张,哂笑说:“我都病成这样了,还能翻天不成?要不然你拿铐子把我铐住,怎么样?” 楚瑄倒是很沉静,只低低地回复了一声“好”,用眼神安慰丁小南不必担心,随后便轻轻关上房门,倚着墙问:“你想说什么?” “你的脸怎么了?” 楚瑄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霖又接着问:“是林峰打的?” 楚瑄垂下眼睛,不知该不该回答。 上周他去司令部开会,上峰痛批他们办事不力,要追责,结果那几个老油子沆瀣一气,把责任通通推到他的头上,叫他百口莫辩,不仅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结结实实地挨了林司令一耳光,半边脸都肿了。他担心楚钰知道后又要动气,便一直瞒着他没露面,自己每天热敷,这两天才好歹算是消下去些,却没想到竟被谢霖一眼看了出来。 对面人虽然没说话,可谢霖观察他的神色便知道多半是被自己说中了。于是微微皱眉,唾骂道:“这个怂货,就知道窝里横。在家里打老婆,在部队里打下属,就是不见上战场打敌军,什么东西!” 听他这样一通痛批,楚瑄心里积攒多日的委屈和怨愤倒消减掉不少。犹豫了一下,他低头坐到椅子上,闷声说:“那又怎么样?谁叫人家是上峰,挨打挨骂不都得乖乖接着。” 谢霖想了想,又说:“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若是能投其所好的话……哎,你怎么坐那么远?过来一点,我仔细说给你听。” 楚瑄皱眉:“有话快说!少来这套。” 谢霖也不强求,见好就收,靠在床头细细给他出谋划策。 论心眼,楚瑄是远远不行的,他在军部待了这么久,对上峰及同僚的了解却依然是一片空白,即使有心想要示好或是反抗,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计策,只能被迫受人欺负。而谢霖则恰恰相反,多年的经历早就让他练出一副火眼金睛,即使相处时间不长,也能从各种细枝末节里嗅出对方的喜好,如此便可以应付自如,左右逢源。 听完谢霖的一番指点,楚瑄一脸惊讶地摩挲着下巴,说:“你说的这些办法也太……” “歪门邪道?”谢霖替他接上下半句,随即笑道:“别管野路子还是正经路子,只要管用不就行了?又没叫你谋财害命,这有什么的。” 话音刚落,楚瑄便沉沉地瞥了他一眼,嘲道:“是,你最擅长使这些路子,我倒是应该拜你为师。” 谢霖微微一叹气,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错,便干脆缄口不言,只用眼睛默默注视对方。 良久,楚瑄忽然垂下头低声问:“谢霖,你有没有后悔过?哪怕只有一小刻。” 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从窗子里透进来,将他的半边侧脸染成了金黄色,看起来仿佛像是一尊忧郁的铜像。 对着这尊铜像,谢霖少见地卡了壳。 不过好在对方似乎也没有一定要他回答的意思。楚瑄问完这句话后便立刻站起身来,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迅速开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