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利奥波德再次折叠了密信，点起火苗焚毁了纸张。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深邃的目光长久地凝视着火焰中飘散的灰烬，而后追随一点星火看见镜中照出的表情。

    阴沉、惊讶、恐惧……刹那间僵硬的脸变得鲜活起来，惯常维持的冷肃替代了这些失态的情绪。他对镜中的自己眨了三次眼睛，轻轻拭去额角渗出的冷汗。

    “咚——咚。”房间门被缓慢叩响，利奥波德的手停止了动作，屏息倾听门外的动静。

    “斯特里特先生，是我。”斯特里特家的使者说明了他的身份。堵在胸腔的呼吸终于长长吐露出来，利奥波德扶住额头，闭目皱眉道：“进来。”

    “我们要回去了。”他低垂着眼帘，单手夹起婚姻契约，轻慢地抿起微笑，神态却没有欣喜。

    “是的，阁下。”使者行礼致意，负手站立在桌子侧面，等候新的指示。

    利奥波德起身整理一下着装，将卷起的契约递给他。“去准备车，我要向陛下道别。”

    “是。”使者困惑地展开卷轴，立刻明白利奥波德心情不好的原因。他要有一位丈夫了，婚姻啊，永远都是复杂的事。

    皇宫的廊道华美依旧，利奥波德却没有心情再欣赏这座最优秀的工匠造出的城堡。他得赶在瑟兰公国做出反应前赶回封地，否则明维凌和他的婚姻一定会受到皇帝陛下的赐福。不同于普通结合的婚姻，受赐福的婚姻想要解除将困难重重。就凭他们隐瞒觉醒仪式来看，这就是明公爵的目的，瑟兰公国也再无值得信任的价值。

    当初来皇宫或许是件错事。利奥波德问清皇帝的位置，进入半开的房间。“陛下，我必须……”

    剩下的话就没有说出口的意义了，他看到了明维凌。

    “您看，我的丈夫来了。”明维凌回头对他露出笑容，重新填充神采的美丽双眸轻轻弯起，看向他的眼神像在看思念许久的爱人。

    酝酿的怒意化为最锐利的刀锋捅进利奥波德的心口，他几乎站不住脚，脑子阵阵地发昏，可他仍记得现在所处的房间不容失礼，只得勉强回以微笑，走到明维凌身边说：“我也没料到您给了我一个惊喜。”

    属于Alpha的气息十分冷冽，和记忆中一样，温柔优雅仅仅是明维凌的伪装，他的内心是比寒冬更冷酷的地方。

    与之相比，利奥波德的信息素醇厚得多，与他内敛深沉的性格非常符合，夹杂着未散的幽香。明维凌直到今天，才略感遗憾，不能早些嗅到他未来的丈夫散发的诱人气息。

    “但是您已经收到了我的婚姻契约，不是吗？”明维凌有意忽略了利奥波德的怒火，牵起他的手说：“正如先前所说，希望陛下您能为我们的婚姻赐福。”

    “既然是两位公爵的请求，我没有拒绝的理由。”皇帝陛下微微点头，目光对准利奥波德，问道：“你们为何要结合？”

    利奥波德读懂了这一问题的意思，敏锐的皇帝陛下自然看出了他的被动，决心将机会让给利奥波德。他大可以当场拒绝这段婚姻，而海约公国还蒙在鼓里的斯特里特公爵在稍后得知真相，必定也会支持长子的决定。

    他扭头看了眼装扮华贵的明维凌，骄傲地昂起头，露出完美的微笑：“因为爱，我的陛下。”

    但是他们未来互相针对了十几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结束一切。

    出乎意料。明维凌想。

    利奥波德离开的步伐很急促，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有些粗鲁地扯了明维凌的胳膊带进他的房间。

    “你戏弄我……你将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利奥波德靠近他，二人的鼻尖几乎相触，诉说的却不是缠绵的话语，而是冰冷的宣言。

    “您的结论下得太早了。”明维凌像是得到了某种应允，静静听利奥波德说完便抵住他尚未合拢的双唇，轻易入侵进柔软的内里。

    过于热情的吻使利奥波德茫然了一会，很快他羞愤地推开明维凌，用牙齿狠狠刮过嘴唇，脸颊不禁烧起两抹绯红。他没法指责明维凌的无礼，对方是他合法且合情理的未婚夫，并且不久后会变为他的丈夫。

    明维凌这时以手指抚摸他滚烫的脸颊，柔和的眼眸没有遗漏利奥波德的愤怒里隐含的慌乱。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明维凌现在略比他高一点，侵略性十足的信息素毫不掩饰地压倒过来，短短几秒钟的对抗后，利奥波德先示弱了。他的信息素收敛了所有的凌厉，顺从地接受了另一位Alpha的信息素融合。

    明维凌的精神力比他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感谢您以这样的理由告知陛下，我也很希望您与我结婚是出于爱。”明维凌又吻了一下他，谦逊地行礼后离开了。

    这个狡猾至极的家伙！利奥波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恼地揉搓通红的脸，返回桌子前开始回复斯特里特公爵的信件。他已经走错了太多路，只希望这次答应接受赐福不会成为令他后悔终生的事。

    按照传统，接受赐福的新人必须穿象征纯洁的白袍。利奥波德与明维凌并肩站在王座前，他能感觉到明维凌偶尔投过来的视线，罕有地表现出拘谨的姿态，紧抿双唇目视前方，没有回应那些目光。

    皇帝手持银杯舀起清水，缓缓倒在二人的头顶，代表至高威信的权杖伸到他们面前，利奥波德俯身亲吻顶端，阖上眼睛倾听赐福的话语。黑暗中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从相贴的地方传来的温暖抵消了湿透的冷意。

    “愿你们的婚姻忠贞不渝。”最后的祝词落下，利奥波德松了口气。

    这次是真的可以回去了。

    因为婚礼在海约公国的领地举行，明维凌要与他共同离开。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皇帝的面了，等到他成为公爵的时候，这位陛下早已长眠。

    皇帝轻拍他的手，眼中饱含关切。“孩子，如果有老去的一天，希望那时不是孤独在与你作伴。”

    “您不必担心。”利奥波德看了一眼远处正坐进马车的未婚夫，与皇帝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