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掌印（齐根断太监受）

    宋清澄自然知道，皇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捧着画轴，从正殿里走出来，感觉自己的病情，似乎比之前更加严重了。不但双腿发软，胃里也一阵阵地犯恶心。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到底还能不能遵从皇后的旨意，好生“伺候”皇帝。不过想到皇帝如果真要幸他，多半会让他在某个地方趴着躺着，也不用他使多少力气，心里就好受了许多。

    因为确实感到体力不支，宋清澄拿到画轴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见皇帝，而是顶着因为发烧而通红的面颊，去坤宁宫的值房里休息了片刻。皇后并不是一位吝啬的主人，坤宁宫值房的条件很不错，不但有热茶水，还有三五种果子点心供应，全都放在桌上，任当值的宫人取用。

    值房里头有个中年太监看守，见宋清澄来了，便硬塞给他两块点心，笑呵呵地说：“我净身入宫前，还曾有过一个儿子，倒是和你很像。来，吃块点心。”

    宋清澄大为尴尬，一点不想和这陌生太监扯上关系，更没有胃口吃点心。但他一面感到难以拒绝，一面又怕不吃东西，更加不能支撑，便尴尬地从老太监处接过点心，强忍着反胃的不适，就着茶水硬塞了下去。吃完了点心，宋清澄原本还想再多坐上半刻，养足了精神，好在皇帝面前应对。谁知他在值房里坐着，那太监便一直目不转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宋清澄被盯得浑身都不自在，连忙落荒而逃了。

    宋清澄从值房里出来，来到坤宁宫的庭院里，就瞧见白栗正攀在梯子上，拿着一只长长的鸡毛掸子，帮几个宫女清理宫殿屋檐下的蛛网。

    白栗一边清理，一边同那些小宫女有说有笑，显然是已经打成一片了。宋清澄看见他们热热闹闹，不由有些羡慕。而白栗一贯眼观六路，立刻便注意到了抱着画轴来到院中的宋清澄。他连忙跳下梯子，凑过来说：“娘娘有差使派给公公？”

    白栗级别不够，早上并没有被皇后留下开会，又因为他是宋清澄的人，合该留着给宋清澄备用，管事的便也没有给他安排活计。于是白栗把自己变成了坤宁宫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又是帮着宫女们搬沉重的花草，又是帮她们清理高处的蛛网。加上白栗本身性格活泼开朗，模样也可爱，小宫女们便都对他印象很好，称赞不绝。

    此时见到宋清澄，小宫女们便也爱屋及乌，对宋清澄甜甜地笑道：“宋公公好。”

    宋清澄受惯了太监们的白眼，被这些俏生生的小姑娘们温柔以待，只觉得极为不习惯。他僵硬地牵动嘴角，勉强对她们挤出一个微笑，这才转过身对白栗道：“皇后命我将这画卷呈送给万岁爷。”

    白栗还没回话，便有宫女热情地说：“宋公公，这个时候，万岁爷已经下朝了，应当是在乐志斋呢。公公你径直往乐志斋去，如果圣驾不在，公公你再向前朝找，也可少走些冤枉路。”

    宋清澄忙对那宫女道了谢，白栗则又补上几句漂亮话。两人告别了宫女，这才登记离宫，向乐志斋走去。

    宋清澄与白栗一前一后，一道走在朱红的宫墙下，白栗便压低了声音，对宋清澄说：“公公，我方才帮那些宫女们干活，听到一个大八卦呢！”

    宋清澄想到要见皇帝，心里便忐忑不安，再加上身体又不舒服，对于白栗口中“大八卦”一物，并没有太高的兴致。但想到方才那些宫女们，对他那样友善，又那样热情地叫他宋公公，多半是白栗在她们面前，提前说了他的好话，便不愿泼白栗冷水，因此强打精神说：“是什么八卦？”

    白栗鬼鬼祟祟，左顾右盼，见左右无人，这才道：“宫女们说，娘娘千岁这些日子，凤体有所不调，全是被小公主那乳母给气病的！”

    宋清澄听了便一愣，“皇后娘娘教人给气病了？”

    昨日觐见皇后的第一面，宋清澄只觉得皇后娘娘便是“温婉端庄、贤良淑德”这八个字的化身。在宋清澄昨日的想象中，能在皇后娘娘手下当差，那简直就像是给菩萨办事一样快活。谁知道今天正式入职，还没过去半天，皇后便当着他的面，因为沈灵的事情大发雷霆，摔碎了一桌子的茶具。现在又听白栗说，皇后竟被小公主的乳母硬生生给气病了，只觉大为震撼。

    原来菩萨的内心，竟是如此的波澜壮阔。

    白栗并不知道宋清澄心中所想，只夸夸其谈道：“我听宫女们说，小公主的乳母，与尚膳监太监沆瀣一气，以次充好、大吃回扣，竟用劣等的米糊给小公主喂食，害她出了一身的红疹，丢了大半条命去。那乳母和尚膳监的掌印太监，还有光禄寺负责采办米粉的官员，因此全都掉了脑袋呢。”

    宋清澄倒吸一口凉气，道：“他们也太大胆了。”

    “是啊，这些人利欲熏心，竟敢在娘娘千岁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落到这种下场，也算是活该了。”白栗铺垫了半天，终于说到了重点，“公公，那你今日参与议事，可有听见皇后娘娘，说要如何选择新一任的尚膳监掌印太监呢？”

    宋清澄听白栗这么问，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好奇，便也并未多想，认真地回忆起议事的内容。他虽然没怎么听得进去，却毕竟出席了会议，对这件事情也确实有个依稀的印象，便说：“我记得皇后娘娘的确提到此事，说要让众人商议出一个推举的法子，再从推举出的太监人选中择优录取。”

    白栗双眼放光，兴奋道：“公公，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小公主的乳母与尚膳监的掌印太监，全都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大肥缺。公公身为内官，这乳母的人选，或许难以插手，可这尚膳监掌印太监的人选，公公你还是能够说道说道的。到时候谁要是不给够了公公孝敬，公公你便参他一本，说咱们在杂役司的时候，曾受过他虐待，说他人品不行。”

    宋清澄万没有想到，白栗竟然如此大胆，想出这样的阴招。他脚下当即一个踉跄，哑着嗓子道：“这、这不是要我污蔑别人……？”

    白栗见宋清澄这样抵触，连忙改口道：“公公，没有叫你真的污啊。吓唬吓唬人家罢了。人家要是实在不肯给，咱们就只能算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