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动
阳春三月，春雨缠绵，赵一，不——现在是宋逸了，流光不想他时时沉浸在往事中，难得强硬的主张赵一改名，“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日月，我只想你不要被过去束缚，海阔天高任你飞”，其实流光还有一层用意，他唯恐赵一入学跟不上进度，性格又孤僻，跟同学处不来被欺负，冠上宋家的姓，最起码让别人做事之前掂量掂量，当然，这其中的诸多顾虑，赵一一个小孩子也体会不到。 而现在，他窸窸窣窣的从床上爬起来，失去了热源，流光不安的动了动，晨光熹微，洒在他的眼睫上，像扑闪的蝶。 看着流光如质子般纯真的睡颜，宋逸柔和了眉眼，把空调调高了几度，他提着鞋捻脚捻手的走进了书房。 本来他十四岁了，早该和流光分床睡，但是流光身体状况很不稳定，一次凌晨三点突然在梦中发病，得亏宋逸记挂着第二晚的课业，早早起来学习才发现身边人的不对劲，流光憋的嘴唇青紫，手难耐的抓着胸口，即使那么痛苦，他也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宋逸心神惧震，连忙把他扶抱起来，去向父母求助。 自此以后，宋逸养成了睡觉时不时就起身查看对方情况的习惯，宋父看流光身边确实离不开人，两个孩子感情又好，就默许了他们睡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学校生活对宋逸来说是很陌生的事，此前他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系统的教育，明亮的讲堂，充满活力的同龄人，都无比新奇。班级和老师是大人们精心挑选的，由于宋逸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适应力，他们担心的排挤最终没有出现。 起初学校里老师讲的课宋逸完全听不懂，他基础很差，故此十分吃力，每天都要做功课做到很晚，流光舍不得他长身体时熬夜，几番劝阻无效，也不管不故地陪他，跟他补课。宋逸身强体壮，几个通宵不睡觉也没啥，流光哪里禁得住这种折腾，没几天就晕倒在家，卧床不起了，宋逸痛下决心，只比以往更专注的听讲，提高了效率也不用再拖时间了。 再温习了功课，时钟指向六点半，不知什么时候起，叫流光起床的任务被宋逸主动包揽了，每当这时，宋逸都很纠结，早起的眩晕会让流光极不适，不这样又会错过早饭，对他身体更不好，两害相权取其轻，宋逸还是选择当这个“坏人”。 “小光…”宋逸一叠声的叫他，流光装作没听见，直往枕头下钻，瓮声瓮气的哼道：“走开啦～”翻了个身，又要睡过去，宋逸低笑一声，搓热手，探进被子里抓住他的脚，等捂热了，才佯吓道：“还不起来，我要挠你脚心了。” 说着，轻轻捏了下他白藕似的脚趾头，流光的脚最是敏感，一点痒也吃不得，他登时就清醒了一半，还略有些恍神，嘴里就被塞进了块软软的东西，流光咂咂嘴，冬瓜糖的清甜回味上来，他挣了挣，小小声的埋怨道：“你怎么那么坏啊？快放开我～” 宋逸恋恋不舍的移开手，滑腻的手感还萦绕在心头，这些年朝夕相处，二人的相处方式早已从一开始的小心有余亲近不足转变为亲昵自然，流光平日再端方不过，只在这时才难得有点小脾气，宋逸也乐得纵着他，“快起来了，不然错过了用餐时间，等下有你难受的。” “那你背我去！”流光耍赖，只想看他吃瘪。 “啊！”宋逸二话不说，箍住少年的纤腰，把他腾空抱起，拍拍他的屁股，流光满脸绯色，委委屈屈地认错，“我开玩笑的，你这人怎的忒流氓？快别闹了，爸妈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宋逸紧抱着不撒手，直把他放到饭厅椅子上才罢休，家人都习惯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和长辈问过好，两个孩子才规规矩矩的吃饭。 “我吃好了，先走了。”早上的时间总是宝贵的，宋逸咕噜噜喝完粥，和大家告别后，抓起书包就走。 “你的饭！”流光比他还上心，中午时间短，赶回家也休息不了多久，宋逸就在食堂解决午饭，有次学校举行运动会，要全家一起参加，完事就去食堂吃了一次，回来流光就上吐下泻，宋逸懊悔不已，只怪自己没照顾好他，流光倒是心大，一康复，就提前给他准备午饭，精心挑选当季蔬菜，荤素搭配得当，色香味俱全，让他带到学校吃。 宋逸不想让他累着，一开始坚决不接，“食堂里的不卫生，还是家里做的比较干净，反正我全家的都做了，你的就是顺手啊～”流光轻描淡写的解释道，“你不要就算了，我做给褚明哥哥好了。” “不行，小光只能做给我吃！”宋逸心中警铃大作，拿起饭盒抱在怀里，流光一哂，“傻！我做了两人份的，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怎么不能？只要是小光做的，就是三人份的我也能吃！” 流光想的周到，连齐褚明的也准备了，现在宋逸和齐褚明是同桌，多备一份，宋逸就不用一个人吃了。 到了教室坐下来，齐褚明就朝他挤眉弄眼的，示意他看抽屉，他抽出课本，粉红色的信件就掉落在地。 宋逸看也不看，捡起来扔在抽屉里，寻思着放学找个偏僻的地方扔了，“这是这个月第二十二封了，都是一个人写的？这也太执着了吧？” “不知道。中学生不得早恋！”宋逸硬邦邦的回道。 “啧啧，你真是不解风情！好歹也见见人家啊，如果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可爱？谁会比流光可爱呢？当少年辅导他的时候，为他做饭的时候，逗他开心的时候，因为他不在意身体急得掉眼泪的时候，还有许多的时候，就连他发脾气使坏捉弄他的时候，都那么可爱。 宋逸完全没意识到流光是男孩子，用可爱来形容不太恰当，想到少年，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每天一放学就归心似箭，想着快回去，他的小少年在等着他，无论多精彩的课外活动，都没有见流光来的有吸引力。 当和同学相处的时候，脑海里自然而然就浮现出流光的身影，小光此刻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按时吃药？虽然有家教讲习，可是如果他能来和我一起上课就好了，可以坐在我的旁边，我会为他抄笔记，打热水，他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就好了，好遗憾啊，不能参加课外活动，不能和同学高声交谈，小光的人生缺少了太多东西，我一定要竭尽所能，把他失去的补给他。 “学长，你…你有空吗？我有点事想找你。”午休时间一到，众人当即作鸟兽散。一个女生截住了回宿舍的宋逸。女生抠着手心，飞速说完话，就把目光移到别处，等着对方的回复。 宋逸目光沉了沉，抬腕看看时间，示意同伴先回去，齐褚明饶有兴味的打量了下女生，转头走了。 二人皆沉默不语地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花坛深处，女生涨红了脸，鼓足勇气开口：“学长，我注意你很久了，从我入学看到你在新生仪式讲话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出众，你打篮球的时候，我在啦啦队替你呐喊助威，你参加数学竞赛，我也作为志愿者参与了，越了解你，就越发现你有很多优点，我…我喜欢你，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酝酿了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她咬咬嘴唇，忐忑不安的盯着地面，等着对方的答复。 “我拒绝。你真的了解我吗？你只是对优秀的人有好感而已。” 女生脸皮薄，听到回绝泪水刷一下就下来了。 宋逸看着形容狼狈的女生，思绪不觉回到久远的过去，他刚到宋家的第四天，流光垂泪的模样——他虽外表柔弱，性子却很坚强，少有的几次落泪都是为了自己，“梨花一枝春带雨，泪若珍珠捻不散”，只见泪痕，不闻其声，只让人心疼到骨子里，哪里像旁人这般鬼哭狼嚎。 他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面上却还是保持风度，“别哭，我很荣幸，但我不会给你任何回应。虽然很老套，但我还是建议你把主要精力用在学习上，你以后的人生还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那时你回头看，说不定会庆幸现在没有草率的决定。” “学长…学长有喜欢的人了吗？”女生不死心的发问。 喜欢？一阵陌生的情绪席卷心口，满满当当的，他按下心神，迟疑道：“如果我总是想到他，想守护他，关心他，不愿离开他半步，他好便是晴天，不好惟愿替他不好，那是喜欢吗？” “学长明明有喜欢的人了，还明知故问。哼！” 女生见宋逸说这话时满目柔情，似怀一腔爱意，根本就是心有所属的样子，便觉得希望渺茫，掩面转身跑了。 宋逸久久没回过神来，沉甸甸的情感一时扰的他心烦意乱，“流光…”几不可闻的话语随风飘散。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晚上睡觉时，流光敏感的察觉到对方的反常，故关切问道。 “快初三了，比较紧张。”宋逸给少年提了提被角，扯了个借口掩饰道——自从他意识到对流光的喜欢，就开始暗中了解男性之间是如何交往的，这种禁忌的感情仿佛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他一边欣喜于流光的好，又痛苦于不能带坏流光，只能矛盾彷徨着。 “那你周末别看书了，我们去云梦山玩。”以为找到了真正的缘由，流光宽了心。 “嗯，快睡吧！”宋逸熄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