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奶奶家
“哎呀，候平你回来了！”奶奶越过我和斐璚，去门口拍了拍猴儿的手臂，要去拿他手上的塑料袋。猴儿脸上笑嘻嘻地：“嗐，奶奶没事儿昂，我给你拿厨房里去。” 奶奶回头，脸上还挂着泪珠，这会儿却笑得开怀，看到我：“哎？那这位是……？” 猴儿捂着肚子说：“奶奶，我肚子饿了，咱先做饭好不？”说着就拉着奶奶一起进了厨房。奶奶嗔怪着说猴儿这么贪吃，但也没再多说。 我的思绪还在紊乱，猴儿怎么会在这儿？他来这儿做什么？ 厨房里传来叮铃咣啷的声音让我心乱，我看斐璚也没多在意的样子，抱着圆圆在玩它的爪子，便蹑手蹑脚地挪到厨房间门口，透过门缝偷看里面。令我吃惊的是，在掌勺的并不是奶奶，而是猴儿，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练就的这一身厨艺：他四指弯曲地扣着一块豆干，背脊略微弯曲着，手臂一上一下地从手腕发着力就把那一场条豆干给卸成了无数干丝儿。把干丝儿泡在水里，轻油热锅，他一只手提着锅晃了晃，肉丝下锅，一股香味就飘了出来。 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猴儿突然回头，直勾勾就盯着我看，只一眼就回头继续做反了，但我尴尬地无地自容，缩着脖子就退回去沙发上了。一会儿我又觉得人家在那忙活，我在这休息是不是不太好，便硬着头皮又磨蹭到厨房门口问：“那啥，有啥我能帮忙的不？” “啊，不用……”奶奶刚想拒绝，就被猴儿插嘴道：“昂，那你帮我个忙把菜叶子揲一下，外面冻坏了的不要啊。”说着从水斗里拿了一盆包菜给我。 我捧着那盆包材坐到沙发前，斐璚就放下圆圆，很自觉地去洗手了。我俩一块儿揲菜，有的撕坏了的我就扔给圆圆，它倒也不挑食，捧着块菜叶子就啃得老嗨了。 奶奶拿了两倍热茶给我们：“辛苦啦，你们是候平的朋友吧，他也真是的，让你们帮忙做家务活！喝点东西暖暖身子吧先。”候平在里头喊：“哎，鸢儿啊你帮我把包菜给撕了，我一会儿炒手撕包菜给你们吃！” 奶奶皱起眉头：“哎呀！又使唤客人！” “没事儿，谢谢奶奶。”我轻轻怼了斐璚一下，他也跟着点头道：“谢谢。” 喝了点东西，身子确实暖了不少，斐璚更是眯起眼睛几乎都要打起瞌睡。我让他靠在我肩膀上眯一会儿，自己把包菜撕成四分之一巴掌大的小碎片。才刚撕好，候平就带着一身烟火气出了门，嘴里还叼着片叶子嚼，他大概是发现我在盯着他嘴里的叶子看，笑了声：“这儿不能抽烟，嘴里吃点东西才有味儿。” “昂，这样。”我看猴儿毛衣挽到手肘，下面一条破洞牛仔裤，看着就冷，这快一米九的大汉穿了一身痞子装扮却围着一条粉色还带点花边的围裙，一手提着只锅铲，一手拎着盆菜。 这叫啥？居家猛男？ 我趁他不注意，赶紧拍了张照，打算以后他再敢一声不吭搞人间蒸发了，我就让斐璚穿着这张照片印花的卫衣上节目，让他身败名裂。 过了会儿，猴儿把菜端出来，我去帮忙。一条清蒸鲈鱼，一盘手撕包菜，牛肉青椒干丝，锅里还炖着一蛊荠菜豆《腐羹。 几个人落座，猴儿帮我们盛了饭，我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哎，对不起啊我们突然来访，菜会不会不够吃……” “客气什么呀！候平的朋友嘛，哎，候平你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回来给奶奶看看？”奶奶笑着给猴儿夹了一筷子包菜，“趁着年轻，生俩娃娃，奶奶给你带！” “奶奶你说啥呢真是，我这才几岁啊就想着生孩子了，还早呢。”猴儿脸色一红，往嘴里扒了口饭。 “怎么早了，你看你朋友不就已经讨着媳妇儿了？”奶奶又给我碗里夹了点菜，“哎对了，小伙子叫啥名儿啊？我还没问呢。” “奶奶您自己吃，我叫藏鸢，以前也是奶奶带大的。”我心底酸涩，放慢了语速解释道。 “哦……是嘛……”奶奶表情出现一瞬间的迷茫，看了一眼猴儿，随即笑道，“我记得的，小藏是吧！你那会儿老听话了，来，多吃点。” 可奶奶从来没叫过我“小藏”，我从来不听话，一直是奶奶嘴里的“小混蛋”。 我擦了擦眼角：“这是斐璚，他也是院里出来的，现在可是大明星了。” “哎哟，演戏的呀？”奶奶眉头一皱，“演戏不行的，一天到晚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而且这演戏的被抓起来可是要抄家的哦，不行的不行的。” “奶奶，菜要凉了。”猴儿打断了奶奶的话，“这个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对，先吃饭，都多吃点啊。”奶奶似乎忘了刚才自己在说什么，又开始热情地招待我和斐璚。 斐璚全程都没什么话，只是乖乖吃着眼前的牛肉青椒干丝，他一直喜欢的鲈鱼却没动，我吃着也没觉得有腥味儿啊。我看他似乎有点饱了，就问他：“你要喝汤不？” 斐璚点头，我就去给他盛汤，回来的时候听奶奶又在用我和斐璚的例子敲打猴儿让他快领个姑娘回家，听得我耳根子热，便借口帮他们盛汤到厨房里躲了躲。 吃完晚饭，我又和奶奶在客厅聊了会儿，猴儿在洗碗，而斐璚似乎是觉得没劲，也带圆圆出去散步了。没聊几句，奶奶就说自己困了，回了屋里。 我一个人没事儿干，便去打算去找斐璚。刚换好鞋，就听猴儿喊住我，他还卷着袖子，套着手套：“哎，鸢儿你先别走，等我一下跟你说几句话。” 我挺惊讶的，看他今天的表现我还以为他不想跟我解释什么。我点头，在门口等他。 没一会儿，他靠在我旁边的墙上，点了根烟，吐了一口白烟：“从哪儿开始说好呢……” “你慢慢组织语言，一会儿都该过国庆了。”我讽刺他。 “你还真不给我面子。”猴儿乐了，捣了我一肘子，“行，我说我说。” 我看着他又吸了口烟，一边说话这烟就一边从他嘴里漏出来：“我也是最近开始来这儿的。我之前见过你之前就去过几趟孤儿院了，呃，那儿变得挺大的，也换人了，那叫啥，陈伟大还是啥的？看着我就发抖，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我，但我一瞪他，他就怂了。”猴儿笑了两声，继续说。“我本来是想去看看奶奶的，但既然她不在那儿，我也没道理继续留着，就随便转转想看看还有啥东西留着不。啥都没了，哦对，你还记得当年咱仨，你、我……老三一起埋大黄狗那坡嘛？那块儿给种了棵树。” “嗯，看到了。”我回答。 “啊？你也去了啊？”他瞥了我一眼，继而道，“也是，不然你也不知道这儿。”烟烧到手上了，他甩了两下踩灭了烟头，“我大概半个多月前又去过一次，给捐了点小钱才让我进去看看的，呸，真他妈势利眼儿。” 我听乐了：“哦，你也被那傻《逼校长坑了啊？” “你也啊？”猴儿瞪大了眼睛，笑起来向我伸手，我在上面拍了一下：“昂，还揍了他一顿，不亏。” “哈哈哈，有你的。”猴儿笑得捧腹，“你该拍点照片儿给我瞅瞅，不爽他好久了，拿了老子的钱还给老子脸色瞧。” “嗯，下次一定拍给你看。”我笑道。 “唉，反正就那样，我大概两个月前吧，开始过来看奶奶的。基本两周来一次吧。”他靠墙上，摸了摸口袋发现没烟了，又把手揣兜里，“奶奶现在，你也看到了，思绪挺乱的，应该是有点老年痴呆了。上个月还闹了次脑梗，不是我来看她，大概就凉家里了。” 看我皱眉，他嗐了声：“你别担心，我这不就先住过来，每天来看看她老人家嘛。她也挺可怜的，八十多岁了也没个伴儿啊孩子啥的，喏，我是她拉扯大的，也算她半个儿子，就来尽孝心咯。”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觉得心里酸酸的。我拉着猴儿给了他个拥抱，用力拍拍他的背。还没抱上几秒呢，他把我推开，嫌弃道：“你少肉麻了你，都大老爷们儿的你恶不恶心！” 我也不恼，我知道他丫的害羞呢，骂他：“我还没嫌弃你一身菜腥味儿呢，你还反过来嫌弃我了。” “哎对了，你和那大明星咋回事儿啊？他咋还陪一个助理到处跑的啊？”猴儿突然问我。 我眯起眼：“哦——你知道我是他助理。” 猴儿一惊，支支吾吾道：“我这不，我，我孙悟空千里眼顺风耳，你别想瞒着我哈！” “少说屁话。”我懒得搭他的茬，“斐璚，我俩谈恋爱呢。” “啊！？”猴儿吓得跳了起来，“不是，你和他，你俩男的？”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太好，揉揉鼻子，“哎不是，我没那意思，你俩挺好的，我就是有点意外。” “昂，我知道你没那意思，你声音小点儿也不怕扰民呢你。”我转开话题，“你这么惊讶干啥，你和老三不也是那回事儿吗？” “操！说啥呢你，你能不能别那啥……基佬看人基的？我和老三那是纯粹的兄弟情好不好！”老三一脸不可置信，这倒叫我有点意外，老三明显是对他有点儿什么意思的，没想到我这傻兄弟啥都没察觉，还能跟人闹起矛盾。 “行行行，没啥就没啥，这么激动作甚。”我摆摆手，“我前阵子去见过老三了，他那事儿吧……我也知道了，咋办吧？他明显就是一头栽进去了。” 说到这儿，猴儿也是抓耳挠腮的：“我能咋办啊！老三那儿我跟人说了别让他碰，但他从小就机灵，这会儿也不知道哪来的路子，早就染了一身黑的，我想捞也捞不动啊。” 我犹豫了会儿，还是提醒他：“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你出来了，老三就也不干这些了？” “我在这行混久了，哪能说洗白就能洗白啊！”猴儿挠着头，苦恼道，“反正我这儿还在想办法让他离远点儿，你也帮我跟老三说说吧。我知道他长大了，可能不需要我俩罩着他了，甚至比我比你都厉害多了，但是吧，也不能放着他啊你说是不。” “嗯，我明白。我会再给他提几嘴这事儿的。”我答应道，“你也答应我，早点儿想办法脱开这事儿行吗？” “我……”猴儿凝噎，瞥了一眼身后的门，“……好，我答……” “候平——”门里头传来奶奶的呼声，猴儿一惊：“哎，那我先进去看看。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快点儿回去吧。”说着便往门里头进去了，“哎——我来了——” 我下了楼，靠在车边抽了根烟。刚点燃没吸几口，就看到斐璚牵着狗回来了。 “昂你回来啦，咱开车回家吧。”我刚想把烟扔地上，就被斐璚揲走了。他抽了两口，白烟飘散于黑夜中，凉凉的烟味儿熏得我眼睛有点红。 “你少抽点儿了，本来就比我大，小心走得比我早了。”我不知道我今天哪儿来的胆子，数落了他两句。 斐璚倒也没生气，歪着头眯起眼睛，勾着我的下巴往我嘴里吹了口烟，稀疏的雾气顺着我的喉咙向下，我听他说：“嗯，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